第一十二章    孬蛋

　　孬蛋和我是同學。

　　孬蛋做過一件事，讓我印象很深刻

　　。

　　那件事發生在一個連柳絮都沒有飄的純情季節里。事件的開始孬蛋站在那里，站了好久。他站得很穩，一動不動。風吹動他寬大的白色襯衫，吹動他一絲不茍的頭發，也吹亂了他的心緒。

　　然后在電光火石之間，孬蛋變成了武林高手，他飛到了李萌萌身邊，他張開血盆大口親了上去，他伸出手抓了上去。

　　他在做這一切的時候他面對著李萌萌的

　　父親，那個臉龐被太陽公公曬成紅黑色的老漢。而老漢當時面對的是全村的父老鄉親。

　　哎呀，真是作孽啊。老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聲淚俱下。

　　當時老漢的小兒子，也就是李萌萌的弟弟還不明白什么是作孽。

　　這小家伙對他爹說，爹你作啥孽了？你坐在地上干什么？你為什么哭？爹，你別哭了，我讓姐姐回家給你煮雞蛋。

　　李老漢用手將那小家伙一推，眼瞪得發紅。李萌萌趕緊去把弟弟抱在了懷里。這時孬蛋轉身向遠處走去，我站在圍觀的人群里望見他的身體被拉出了一條長長的影子。夕陽打在他白皙稚嫩的臉龐上。

　　那天以后李萌萌成了他女朋友，因為李萌萌說親了就要負責，而孬蛋說好。

　　五六年后的一天晚上，李萌萌的灰色頭像突然在我眼前亮了。這種詐尸的現象雖然時常發生，但是詐完尸就向我索命實在太可怕了。

　　你說你為什么要那樣做？你說你為什么讓孬蛋親我。那可是老娘的初吻。

　　我一時語塞，我什么時候讓他親你了？我在心里納悶。

　　一連串的問好打出來，換來的是更兇猛的指責。

　　一定是你，不用狡辯。那時你和他關系最好。你喜歡劉思雨，你正在追劉思雨。你怕我騷擾你。呸，你有什么值得被我騷擾的，你大可不必擔心。。。。

　　啪！我狠狠按下電腦機箱的電源鍵，關掉了電腦。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剛和劉思雨分手。不知道嗎？我咒罵。

　　我和劉思雨，還有李萌萌、孬蛋，以前都在縣城的一家學校上高中。

　　那時，我和孬蛋還在熱衷于七龍珠里孫悟空的龜派氣功，還在熱衷于海賊王，還在熱衷于那些各種亂七八糟的雜志。劉思雨和李萌萌還在熱衷于愛情魔法師，還在熱衷于仙劍奇俠傳。我們在各自青春的歲月里熱衷著，同時茫然著。上課是我們最無聊的時刻。

　　為了打發無聊，我和孬蛋最喜歡干的事就是調戲前面的劉思雨。

　　你不敢抓她的頭發。

　　我敢。

　　你不敢！

　　我敢，我抓給你看。我和孬蛋經常這樣打賭。

　　劉思雨雖然是個瘦瘦小小的女子，可是她的性子烈，并且深得周芷若的真傳，把九陰白骨爪練得爐火純青。所以我和孬蛋其實都不敢和她硬碰硬。

　　有一次孬蛋的手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來到了劉思雨的頭發邊，眼看成功唾手可得了，又突然縮了回來。我大笑，哈哈，怕了吧，膽小鬼。

　　孬蛋嘴硬，我不是膽小鬼，我在等機會。

　　我給你們機會，你倆給我滾出去。要不然請家長。老師平地一聲雷。

　　我和孬蛋心頭一震。面面相覷。只好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走出去的我們聽見老師憤憤地說，兩顆蒼蠅屎染得一鍋腥。

　　老師咋就會用這一個俗語，我都聽煩了，孬蛋對我說。

　　熟能生巧，你懂屁。我說。

　　上午的筆記怎么弄？下午坐回教室的孬蛋伸向脖子問我。咱倆的課堂筆記怎么弄？我們沒上課，怎么記？

　　不記了。我說。

　　我語音未落，一個筆記本從天而降。啪，落到了孬蛋頭上。啊！孬蛋捂著頭尖叫。我拿起筆記本一看，倆眼放光。同時一個聲音響起，砸那一下，算是你們對我圖謀不軌的懲罰，我們恩怨兩清后，借你們抄筆記。

　　好！好！恩怨分明，是女中豪杰。我翹起大拇指。

　　好屁！木有砸你頭上，拿過來，我先抄，不能白挨打了。孬蛋憤憤然，一把搶過了筆記本。

　　靠。

　　從那次以后，我開始覺得劉思雨也沒有那么兇，沒有那么男人婆。我開始在上課偷偷瞄她幾眼，漸漸地我發現她有時安靜起來特有文藝范，她的那雙眼睛瞳仁極黑，在專注地望著一個東西的時候，水汪汪的，像一潭平靜的湖水，波光瀲滟。

　　當我把自己的發現告訴孬蛋的時候，孬蛋瞪大了眼睛，用手擱在我的腦門上貼了貼。我知道他的潛臺詞，木有發燒吧？我沒有發燒，我回答他。

　　對了，孬蛋的外號孬蛋就是劉思雨給她取。那天的晚自習，劉思雨突發奇想想來的偉大名號，在她看來是名副其實。而孬蛋極力辯駁，但終究所有努力都是蒼白的。

　　只是后來孬蛋竟然習慣了這個稱呼，我們叫他名字時，他反而會不自在。賤。我曾這樣形容他的這種現象。

　　再后來有一個美麗的黃昏，天空像燃燒起熊熊烈火后慢慢消退時的景象，大朵大朵的層次不一的云靜靜地觀望這場大火，被映紅了臉龐。

　　教室里劉思雨的臉也泛著潮紅，眼睛像透明的琥珀。這是她剛剛被我激怒的情景。

　　下一秒她撲了過來，餓狼捕食般的撲了過來。她的掌襲了過來，我順勢一接，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又滑又嫩，被我握在手心，第一次被我感受到了異性般的柔軟。

　　然而她來勢兇猛，我怕她剎不住車，重心不穩，索性直接把她攬在了懷里。

　　少年的胸膛觸碰到了棉質衣服的質感，感受到了棉質衣服里肌膚的溫軟，觸電般的打了個冷顫。

　　劉思雨大吼，你干什么？你好惡心，為什么抖身體？

　　隨即便是怒氣沖沖的一腳。

　　嗷！爽！

　　不要臉！劉思雨更加怒氣沖沖，漲紅了臉。

　　孬蛋看得傻了眼，呆呆的看著我們。身體僵硬的像一根鐵棍。

　　我要向劉思雨表白，晚自習下課后的路上對孬蛋這么說。

　　啥？

　　表白。對劉思雨。我對孬蛋一字一句的強調。

　　孬蛋靜默了五秒，然后發出感嘆。兄弟這是要自殘啊！

　　我白眼于他并語重心長地說，你是不會懂的。

　　孬蛋雖不懂我的心情，可他懂如何討好女孩的心。于是語重心長的我在第二天又變得低三下四，開始向孬蛋請教泡妞絕技。孬蛋終究是年少貪吃，最

　　后的最后我用一袋小熊餅干的誘惑降服了孬蛋。他向我傳授了畢生之經驗。雖然孬蛋也沒談過戀愛，但這貨看遍了瓊瑤阿姨的小說，所以我對他還是比較信任的。

　　那天晚上晚自習下課突然風雨交加，電閃雷鳴。回到寢室后孬蛋對我說機會來了。我說機會來個屁啊，下這么大，趕緊睡覺吧。

　　孬蛋一把把我從被窩里揪了出來，從背后蹭地拿出一朵玫瑰花，在我眼前晃來晃去。他的眼睛里飽含著無限的期望與信任，定定地看著我說，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害怕感冒泡不到妞。

　　你難道要我現在把玫瑰花送給劉思雨？我難以置信地望著導師。

　　對，對，非今天不可。環境越惡劣，你去表白時，越能體現女生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而且黑夜是女人最容易沖動的時刻，說不定直接感動得獻身于你。。。。孬蛋說到這時，眉毛意味深長地挑了挑。

　　那天晚上我真的去了！冒著傾盆大雨，翻越了女生寢室的院墻。當我濕漉漉地把花遞給劉思雨時，她沒有預料中的紅了眼眶。他瞪大了眼睛，聲色俱厲地罵我，你裝逼咋裝這么認真。我無言以對。于是那天晚上，她把被子給了我，把我蓋得嚴絲合縫，自己和舍友擠在一起，我的溫柔夢鄉溫柔落空。

　　那晚以后，我覺得我真的愛上她了，我覺得此生非她不娶。

　　我把想法告訴了孬蛋。孬蛋沉默良久，給了我一句真誠的祝福時，竟有些聲音顫抖。

　　于是我們進行了另一場陰謀。

　　一個星期五的下午，放學的鈴聲像沖鋒號一樣在學校響起，大家都急著回家，我和孬蛋互相遞了一個眼神。我們知道此刻外面正有三個流氓摩拳擦掌等著劉思雨，他們固然是我和孬蛋花錢雇的，是讓我表現英雄救美的道具。

　　那天我和孬蛋一直跟著劉思雨，跟到了事先約定的小巷。

　　站住！那三個流氓

　　歪著身子，晃著頭，笑嘻嘻地說。

　　你們要干什么？沒想到劉思雨臨危不亂，依然平靜地問他們。

　　嘿嘿，一個流氓一邊上下打量著劉思雨，一邊賊賊地笑。

　　這時我和孬蛋看準時機沖了上去，干什么？干什么？你們干什么？我兩威風凜凜地喊。

　　按照約定流氓該被我們嚇跑了。因此我開始尤為得意的對劉思雨說，你別怕，有我在。

　　我話剛說完，一個流氓一拳砸了上來，我只感覺腦袋鈍重的一痛，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靠，你們是收了老子錢的呀！

　　這妞我要了，那個流氓喊。

　　靠，憑啥？憑啥？我嚷嚷。孬蛋也跑了過來。

　　就憑這。那個流氓又舉起了拳頭，孬蛋的拳頭先到了他的臉上。

　　上！打！流氓捂著自己流血的鼻子吼。一時間場面混亂了起來。我和孬蛋傾盡全力和他們周旋，喊著讓劉思雨走，這丫頭死心眼非不走。于是我們只好死撐。大約二十分鐘，我和孬蛋被打得頭破血流，終于走來了一群路人，流氓們見勢落荒而逃。

　　那天送走了劉思雨，我和孬蛋坐在了路邊，不想回家。實際我們鼻青臉腫精疲力盡，是不想動了。我對孬蛋說，謝謝你啊！孬蛋說，你要好好對她呀，她是個好女孩。我點點頭，痛得呲牙咧嘴。

　　那天以后，劉思雨開始對我笑了，我很快追到了她。我追到她不久，孬蛋用驚世駭俗的方式追到了李萌萌。我一直對孬蛋所做的那次追求記憶猶新。

　　我打開電腦時，李萌萌的消息又充滿了我的電腦屏幕。

　　流氓！你才是真正的流氓！你霸道，你不講理，你知道孬蛋喜歡劉思雨，你就讓他追我。你卑鄙，你利用了孬蛋，你用友誼逼他做瘋狂的事，你不配當他的好朋友。

　　我看著這些密密麻麻的辱罵，突然楞在了那里，回憶如同潮水洶涌而來。

　　我的腦海里浮現出那個美麗的黃昏，劉思雨氣的臉龐紅紅的，我說爽，孬蛋看著我們他的身體僵硬的像一根鐵棍。我又想起那天晚上，我覺得我真的愛上她了，我覺得此生非她不娶。

　　我把想法告訴了孬蛋。孬蛋沉默良久，給了我一句真誠的祝福時，竟有些聲音顫抖。我也想起了那個鼻青臉腫的下午。我對孬蛋說，謝謝你啊！孬蛋說，你要好好對她呀，她是個好女孩。我點點頭，痛得呲牙咧嘴。

　　我打了劉思雨的對話框，問在嗎？

　　對方回復，在。

　　你和孬蛋在一起了嗎？

　　你怎么知道？？？？

　　我早該知道的。

　　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許多年前的那一天兩個男孩被別人揍得鼻青臉腫。他們的內心是甜蜜的，他們對一個女孩懷有愛情。最終一個男孩成全了另一個男孩，用緘默，用深沉的隱藏，成全了另一個男孩。只是那個被成全的男孩好像并不懂怎樣去愛，他只有愛的沖動，有最初的愛的炙熱，卻沒有對愛的寬容，理解和大度。沒有能將愛融入生活瑣碎，變得長久的能力。被成全的男孩敗了，愛情不是成全便能成全的。今天他希望另一個男孩不要敗。請將這段對話發給另一個男孩。

　　半響，劉思雨回復我，只一個字，好。

　　一會孬蛋的消息來了。

　　謝謝你！

　　不用謝，你小子是不是在偷笑？！

　　我沒有偷笑！

　　你特碼就是在偷笑！我還愛她，我給你說，雖然不能在一起了。

　　我沒有偷笑！我對天發誓！不過我是想笑的。

　　你是一條狗，你是個畜生！

　　謝謝！

　　靠，真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