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道寓言

　　慕翀在后方的庭院里踱著步子，一路上分散的種著許多紛繁的山桃樹，走過這片稀稀疏疏墜落的白色花雨，就到了特別選給赤金羽居住的地方。這間屋子和梅里這座宅院的青磚黛瓦不同，正面四根朱紅柱子上瑞獸纏繞，窗棱之上綴滿琥珀，屋檐之下琉璃炫目，輪廓以金漆勾勒，看起來像是中原地帶的人間宮宇。

　　慕翀與千璽都不大喜歡這間格格不入的屋子，不過它看起來剛好適合給赤金羽來居住。

　　這間屋子總讓慕翀憶起昔日慕府建木的大柱子，總共七十九間屋子一百六十八根上古建木，一夜之間轟然倒塌，煙塵卷著大火燃燒數日。

　　這般鮮紅的顏色，不知何日也會黯然。

　　“慕公子。”眼前的門推開，里面的男人是從前院千璽的房間匆匆趕回來的，可他身上已經換了衣服。

　　只見赤金羽一身黑色常服，是日常起居里隨意的樣子，漆黑的衣服垂下，胸口開得很低，露著明顯的喉結、白皙的脖頸、清晰的鎖骨、隱隱的胸肌和中間一條深到肋骨的溝。這一身行頭已是極其低調，他頭上也沒戴著夸張的羽冠，黑發散落直至腰際，只挽著一個結為了露出額頭。

　　慕翀許久不言，略帶猶豫的叫了一聲“先生”。

　　這時候妖靈又說道：“慕公子不如就喚我羽，直呼大名也好，先生二字，太過書生氣！”

　　慕翀的嘴張開又重新合上，不管是“羽”還是“赤金羽”，都沒叫出口。他在宴席之上禮數周到，和赤金羽似是真的因為彼此志同道合而匯成一路，但是他心知，這個盟友來的詭異，可是他也不想去拒絕。

　　在赤金羽面前，慕翀總感到對方有一種壓過自己的氣勢，倒不是妖靈的舉止盛氣凌人，慕翀感覺他其實是在刻意的表現出對自己的喜愛。

　　“我先要替阿千在酒席上的事向你道歉，阿千有些小孩子氣……”

　　“公子本不用的，小女兒家而已，羽怎么會介懷。這位千璽姑娘是——公子的娘子嗎？”

　　赤金羽打斷了慕翀的道歉，但是慕翀斷定他一定會詢問關于千璽的事情，不如直接告訴他，他知道的一切都不是秘密。

　　千璽真正的秘密他也并不清楚。

　　“我們還未成親，但是阿千是我慕翀此生摯愛，如非千璽，我也不會再娶他人！”這些話他還未向千璽說過，他早晚要向她說的，只是還未找準時機。

　　赤金羽憑空捏出一把火紅的羽扇，黑衣為襯分外妖冶。他只是隨意提了個娘子，沒想到這個年輕人竟說出好大的誓言。

　　好少年，莽莽撞撞，且癡且呆。

　　“人，就是比神仙可愛！哈哈哈哈……”赤金羽拍了拍慕翀還有些輕薄的肩膀，“我與你們這對璧人在一起，每一天都會很有趣！不知這位千璽姑娘是哪家的小姐，與慕氏公子如此登對？”

　　“你不知、不知千璽的來歷嗎？千璽與慕翀相識于極水河畔，我當時在，在祭奠亡妹，陰蝕之時水中亡靈出沒，河畔的白衣女子救了我。”

　　“哦？竟是這樣的奇遇。”妖靈看起來恍然大悟的樣子，他倒是沒想到，從魔域到迷霧鬼林再到西域雪原，千璽就在極水河畔，他卻沒有找到。

　　“可否告訴我你真正的目的？”慕翀問。

　　這位清秀的年輕人的直率倒是出乎妖靈的意外。他一定明白，這個結盟背后終歸繞不過兩件事，來路不明的千璽，還有，讓人間妖魔肆意的源頭！

　　“洪荒之時世間一片混沌，空無一物，而后洪荒爆裂，上古舊神創造出了宇宙萬物。舊神將他的神力分散到萬事萬物之中，不過很大的一部分給了如今星海神域里面的神。你知道火靈珠的來歷嗎？”

　　“我看過家中古書的記載，火靈珠是凝聚了太陽火心的至陽之火。”世間想要修仙的人都知道緣由，十余年前西域雪原的冰雪在慢慢向四面擴張，草木人畜死傷無數，傳言稱西域魔王即將臨世，火神卻沒有能夠與之抗衡的力量。

　　“火靈珠流落人間，因而引發了妖魔離巢，涌入人間，而高居星海的眾神至今毫無收復火靈珠的意圖，眼看天下大亂。”只是這些赤金羽都不關心。

　　慕翀確實聽過一個說法，“眾神將要凋零了？”

　　這件事說出來就引起了他心中的劇烈震蕩，說不上什么與他有所牽連，但是“眾神凋零”卻帶著異常邪惡的引力。西域冰雪如何吞噬人間才不關妖魔鬼怪的事情，只是“傳言的魔王臨世”才讓野心勃勃的人垂涎。上古以來，眾神高居星海蒞臨天下，魔族控制著魔域獨霸一方，鬼魅徘徊地獄，靈、妖出沒山川林海，而人則久居在中原及四方土地之上，如此布局莫非真的是亙古不變的嗎？

　　“不知公子是否聽過，西域臨世的‘魔’，原本是星海中的——神！”赤金羽的眼睛毫不掩飾地流露著誘惑慕翀的光芒。

　　“神！這種說法我也聽過，不過傳言尚在少數，據我所知北海的怪物不遠萬里而來就是為了奪得火靈珠擊敗魔，從而得到魔域的領土，他們恐怕不敢覬覦神的位置。”

　　“傳言自然還無法吻合在一起，魔域中的主人叫做無邪，五千年沒有變過，怎么會和星海有關。”赤金羽說。

　　“可是你偏偏把這條傳言再告訴我！你的意思是很快就要變了？”他的希望的就是如此。

　　只有眾神凋零，才能如他所愿。

　　火紅的扇子炫耀奪目，火鳥的羽翼就像一團燃燒的烈焰在纖長的手指中燃燒。

　　神州到處都燃燒著欲望之火。

　　“這個嘛……羽并不是書寫寓言的人，還沒發生的事情，實在難以回答。”

　　天道變幻，慕翀想，卻讓他整個慕氏搭上了全族人的性命！

　　“先生可知，慕某的家族在六年前是如何慘遭屠戮的！”慕翀心中的恨意被赤金羽一燎即燃，熊熊火焰早已日夜灼燒著他的心肝，他要找到火靈珠，改變天道。

　　他要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