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姚燁腳下的方向,怕是這人并不打算聽從岸的告誡——他正日馳夜奔地往落霞苑去。
不兩日,便已近寰陽,卻此時,馬疲難行,其拋疲馬步走,遍眼煙柳尋花所,春靡悱惻,不勝繾綣,浩瀚無垠,舞曲蔽天,不分晝日。
忽的,一行老遠,道旁不論小廝站街,牛郎皮條,皆恭敬無聲地兩邊立了,靜候注視。
景象詭異。
街這頭,姚燁立著,劍柄在握,不動聲色。
“噠,噠,噠,噠……”
一步馬蹄聲閑閑地由長街遠處過了來,三丈開外姚燁就辨出是是匹汗血寶馬,近了才能辨牽馬的是個個極體面地小廝,神色悠然而來。姚燁暗握劍的掌心滿是細汗,憑著并不可信的直覺,他覺著這廝是落霞苑來的。
這一城的浪放蕩歡在這會兒齊齊地靜了,只候著這人這馬。
恐悚的靜默中,似有一首無聲的歌謠,姚燁確信是有的,他不知道哪里來的這抹篤定,可,他又真的沒聽見什么。
或許,那唱的大抵是:山居不知冬月老,斜陽照水綠春寒。蒼顏催白發,卷土重來弄成沙。紅塵醉腳下,三千青絲緣佛法。雩禮蕓祭昌平愿,輀輦喪車挽落霞…
或許,是的罷。
“姚公子,允公子吩咐我,來答姚公子你欲問之事。”小廝住腳于姚燁不近不遠處,作揖道。
“哦?!允公子這是未卜先知了。”姚燁禮數周至地說著,掌中暗自運力。
“路上那姑娘的勸,聽與不聽在公子你。”小廝望著姚燁的眼睛緩緩說道。姚燁眼中掠過一驚,掌中運力緩了緩,禮問:“煩請小哥兒傳述允公子言語。”
姚燁緊盯著小廝,見他眉梢似有一絲嘲諷,姚燁心中暗恨。
“姚公子,公子遣我前來,一贈此騎,二告你不必到寰陽,三則是,程墓二人前日已離了落霞分行,程公子往嶸城,墓公子回函川。”說著,小廝放了韁繩,在馬臀上拍了下,那馬踏著蹄子往姚燁而來。
小廝揖了一揖,轉身離去。
“小哥留步!”姚燁攥了馬韁,忙留問道:“這位小哥,允公子厚禮,令在下何德以報?”
小廝止步,對空言:“公子常說,‘世無真假,非真亦非幻’,公子大地并不在意施予還報之輩。”
“小哥兒,在下疑問,不到落霞苑親與允公子討教實是難平。”
小廝回身,道:“姚公子聰慧異常、看察異稟,當能知曉公子不會插手,若姚公子聰慧而多疑,不愿信……”小廝說著笑了笑,“也隨姚公子。”
說完,小廝便轉身走了。
此刻長街上驀地一下子動了回來,又是嬉笑沸天,煙亂迷醉。姚燁杵在長街這端竟似個畫外的過客。姚燁不甘心,拉著街上站著倚著的男女,問了幾遍“落霞苑哪處去”,終是明了了——落霞即寰陽,寰陽一城只一落霞苑,而此地非寰陽,若往,倚此汗血良駒須得一日。
落霞苑。
不知為何,一提起這地兒,姚燁便有一陣膽寒,故駕馬往嶸城去了。現下是姚燁并不愿遇著的鐘古,他隱約覺得鐘古令自己殺池子這事兒有貓膩。
姚燁沒敢抄近道走偏野荒郊,他疑掌門是為帶活尸陣,才將門中弟子交由宋師叔領了往嶸城。
姚燁深感嶸城之會,幾非他御劍之會,怕是又一場松臺。于是他縱馬連馳十日不怎有歇,終是在青城見著了宋忠御劍一行的蹤跡,也跑死了那匹汗血駒。
日暮西沉,姚燁遠遠地棄了馬,才往城中尋其歇腳處。
客棧堂中,一夜間白了頭的宋忠,見著姚燁一臉復雜難以言說的神情,捶案憤連呼“好,好,好,好”。
姚燁立著稍看了一會兒,悄聲問身旁其余師兄弟妹,“師弟,師叔怎么了?”
那師弟小聲道:“我們三天前遇著了大師兄,師叔和大師兄閉門說了一個時辰,而后大師兄說是嶸城匯合云云的,就匆匆走了,轉天早起,師叔竟就白了頭。”
“他們說了什么?”
那師弟搖了搖頭。
姚燁瞧了這堂中一眾的御劍師兄姐弟妹,估摸著宋師叔必得告他些與大師兄所說之事。
果不其然,姚燁同剛分派一屋同住的師弟回間掩門拾掇預備歇下,就聽門板給人扣了幾聲。
“誰呀?”那師弟身不動,扯嗓子問。
姚燁沒說話,起身,跟著那句問,前后腳的來到門邊,拉門一看,不是同輩,竟是宋師叔。姚燁拱手,欲拜禮問候請進屋中,然未及姚燁出聲,宋忠速手托了,姚燁會意,向內里師弟道:“師弟,師兄差我,你先睡罷。”
“師哥,幾師兄差喚你?做什么去?”
“我說你,有好兒我稍你一份。”
“多謝七師哥~”
姚燁帶上門,隨著宋忠,避了人眼目,進了間茶舍私閣。宋忠坐定,姚燁看了一看:一應未棄。他便忙忙地問,“師叔,何事?”
宋忠一止手,不言。
“師叔?”姚燁疑惑不解,還似有奇異連連。
這時,“邦邦”兩聲叩門,“客官,您的云霧和攢盤茶點。”
姚燁掩唇,后悔快言之狀。
宋忠招了招,示意姚燁,又向門道,“進來”。
小二布了茶與茶點,退身出了去。姚燁忙跟上閉了門。
“老七,你向來溫厚,以后遇事著急仍要端得住才行。”
“是,師叔教訓的是。”姚燁應完,恭敬地斟茶,奉上,宋忠愁云慘淡地接了,道:“老七,師叔之所以不能在客棧同你說,一則隔墻有耳,二則怕他們聽去多心。”
“師叔,幾位師兄……”
宋忠擺擺手,“老七,這里面也就你了。”宋忠頓了頓,“建修同我說了幾件事,件件都——”
姚燁看著宋忠的眼神很是焦灼期待。
“唉!老七,”宋忠一聲重嘆,“清池是秋師弟的兒子,應叫做秋晚涼的。”
“師叔,您說池子是前任掌門之子?”姚燁眼睛瞪了瞪,驚訝之余心中一處疑惑似落了。
“不但如此,秋師弟并非魔教暗下黑手,而是還是掌門人趁火打劫而殺。松臺之役秋師弟帶了建修,建修那時十二,他說,亂中似見掌門出黑劍,不能確準,此番其往落霞苑,知了弟妹為掌門人遣人追殺而亡。”
姚燁望著臉神凝布愁恨交織的宋師叔,襯著的白發甚是凄涼。姚燁亦是嘆恨,只是與宋忠不同,也是宋忠所不能了解的——有路名權,走上了,就回不了頭。
宋忠愁痛地捶著案幾,痛心疾首,“二師兄啊二師兄,就為了個掌門之位,同四師弟……老七,若不是建修親口對我說,我是萬萬不會信的——”他抬頭,兩眼漫布血絲,直視姚燁。
姚燁張著一臉驚異擋了過去。
“鐘古真的練了活尸陣,不僅如此,他逼建修吃了整整十七年的攝魂丹。建修這孩子,不知還有幾年活頭,我原料著掌門之位必是傳與建修這孩子,這現下才回過味,原來,唉……”宋忠喪痛地垂著,仿佛御劍將亡一般,他若此時不曾這般浸于兀自的傷痛,抬頭看看姚燁,必能瞧出姚燁眼底那并非沉痛反是凌厲的殺氣。
宋忠心底閃過程建修說的另些話,淡了淡,終是沒說,換了句“老七,只能指望你了。”說給姚燁。
“徒兒打小就為師叔與掌門教養,待如親子,徒兒為御劍自當盡心竭力,肝腦涂地。”姚燁拜首叩跪以示決意,后抬頭痛惜地問:“師叔,攝魂丹之毒當真無可解嗎?大師兄武藝高絕,為人磊落,又是年輕歲茂,折此陰處,教人難能承受,若可以有化解之法,徒兒愿以性命搭救。”
“老七,你也是個好孩子,難能你有此心,起來罷。”
姚燁起來,仍是問攝魂丹解救之法,希冀求解之心甚篤。
宋忠聽來,更覺姚燁敦厚仁義,細細說與他道:“這攝魂丹,須得由劍圣柳源說起。”宋忠獨個兒憶得忘我,一旁的姚燁動了動步也不敢亂走,“師宗本是月國劍客,效命月王,百二十年前,月國兵變,后舉國亡廢,師宗幸免,逃至北國,創我派。師宗由逃出月國時,攜了月國最負盛名的增修內丹。”
“攝魂丹?”
宋忠點點頭。
“師叔,攝魂丹不是攝人心神,縱人如木偶的毒藥嗎?為何月國將其奉為增修至品?”
宋忠只道:“秋師弟及掌門位后,多方查解,得知月王室潭月蘇氏皆服此內修。”
“師叔,秋前掌門人他與師叔您說攝魂丹……”
“咳,”宋忠臉上往回掛了掛,道:“攝魂丹乃御劍掌門代代相傳之秘,按說不應說與旁人,只是我同秋師弟親厚,他不避諱。”宋忠話鋒一轉嘆恨道,“可恨鐘古,殘弒掌門,濫用邪術。老七,我已與建修商議,趁嶸城之機,借鳳凰圖清肅門戶。”
姚燁心中虛,趁勢拜首,道:“弟子謹遵師叔命令!”
姚燁在城中轉了一圈,帶了兩壇好酒回去,同屋師弟真也沒睡,倆人喝了幾輪才歇了。
打進客棧,姚燁便覺不自在,歇下也只和衣臥了,睡夢中亦是不適,睜眼映著外間師弟的鼾聲坐了起來,忽見桌上突著個小塊,揉眼細瞧,是一碎石壘的小丘塊,似個墳包。
姚燁翻身下榻,貼立窗邊,屏息外瞄,卻是屋內風動,一陣越窗,姚燁眼疾手快,跟著飛出去,心中驚駭,后脊一順冷汗。
那影跳跳停停,似是要姚燁跟上,姚燁心中恐悚更劇,他定腳立了立,想穩住懸而肆蕩的心神。卻是此時,那影似給什么一抹,墜了,無聲。姚燁腳下一抽,給房檐掉了下,嘩嘩帶了幾塊瓦,動靜甚烈。
姚燁木著隱立矮墻縫,腦中各種路數飛轉,誰藏在客棧房中?石塊什么意思?隱者令我跟,什么意思?誰殺了隱者?這兩人分別為著什么?
答案似乎不愿令姚燁等太久,便出現在姚燁視野——一公子,所謂白衣狂衫冷發帶,刀劍無影泣霜露者,青鬼也。
“姚燁,仙、岳有人知你同我們聯手,你好自為之。”丹青說罷抽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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