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馳隙流年  文/楊知寒

第八章    等閑變卻故人心

  從醫院回到家里,開了門卻非常安靜。我思忖著也許爸媽和陳木帶孩子去外面吃了,于是去冰箱上查看是否有留下的便條。

  剛走進廚房里,身后便響起熟悉的腳步聲。回過頭去,家里只留下陳木一個人。他站在廚房門口,望著我:

  “爸媽帶小蕪出去了。”

  我點點頭,化療的辛苦在我意料之中,也在我意料之外。醫生說如果我不能好好的補充營養的話,這場治療我會支撐不下,更不要提好轉了。我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么憔悴,他望著我我只想逃。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隔著窗子,像隔著一層水簾。下午四時的房間里陰云密布,陰影也打在他面上。

  陳木說:“知秋,我本意并不想傷害你。。。”

  “你和小蕪今天去哪里玩了?還好白天時候沒有下雨。對了,爸媽他們帶傘了沒?我要去個電話問一問。”

  我一疊聲說了好多,求救似地從他身邊走過。陳木的胳膊下意識攔住我,我搖搖晃晃,多想靠一下他熟悉而堅實的懷抱。但我忍住了,站定他旁側。

  “他們在樓下的餐廳里吃飯。”他也不忍看著我,“今天,我帶小蕪回家的時候,他們問起我和你的事。”

  “你說了。”我望著面前的空氣。

  陳木低著頭。他的手按在額頭上,發出一聲短促的嘆息。正是他這一聲嘆息讓我知道大勢已去,他昨夜同我說的并不是一件夫妻間的私事,而是他敢于公諸于世的決定——自然包括通知我的父母。

  他要離開我。

  “昨夜,我不太冷靜。。。”我吸了一口氣,含著眼淚主動去尋覓他閃躲的眼神:“現在你告訴我吧。陳木,原因是什么?是什么讓你決定離開我呢?”

  “我說過了。我現在真的沒有能力同你們在一起。。。”

  “是為了錢嗎?”

  “不像你想的那么簡單。外面的事情很復雜。”

  “我懂了,”我笑:“你嫌棄我不通復雜。對么?”

  陳木轉過身來,陰郁的黑眼珠投射在我的注視里。我想分辨那是怎樣一種眼神,可我考慮不出。他的眼睛里沒有和我一樣動情的淚水,他的嘴唇也沒有顫抖的痕跡。他仍然十分鎮定,縱然他看著我——

  讓我猜不透他想說的是什么,心里又藏著什么。

  他一字一句:“你的確不通復雜。結婚八年,你大部分時間都留在家里,奉獻給孩子和我。我當然感激你為這個家犧牲的一切,我也曾下定決心要好好愛你,珍惜你呵護你。可。。。可你不應當只做我生活中的伴侶不是嗎?你望著我永遠像個純凈天真的孩子,我們已經有一個孩子了,我不需要我的妻子也是這樣的!我要的,是一個成熟,理性,通曉世情的女人。知秋,你明白嗎?”

  我明白。我早就明白了。可我還是需要艱難的咀嚼消化這個事實。因為就如他所言,我一向天真,竟辨認不出他對我的感情里夾帶著的包容和寵愛與對待小蕪無二。

  陳木應該感到疲憊。我閉上眼睛,落下一行無聲的淚水。這淚水不是流給他看,而是為我自己當年草率的決定。我的一時天真,注定了我的一世空白——

  那時我對他說,信誓旦旦地說:“我不要去工作。我要永遠在家里等待你,那么無論你多晚回來,何時回來,家里都有一個人為你準備了愛和溫暖。你永遠都有家可回的,我不要任何人,也不要同任何人分享世界,更不要你和任何人分享我。你和我,只我們兩個,此時此地,無時無刻。”

  聽我說完,陳木曾將我緊擁真得如同擁緊一個世界。他連連吻著,感激著,重復著,唯恐我會變化和消失。但我微笑著用日后的每一天印證我的所言,他不再會擔心我離去,我永遠不離去。

  可現在呢。女人沒有食言,男人卻厭倦。

  “對不起。我還是說了讓你傷心的話。”他的確低著頭,卻在做著件仍一意孤行的事。

  我終于沉默地飲泣。抱住自己的雙肩,我只想逃,逃,逃出這個讓我全線潰敗了的男人的注視里!時間變了,他變了,許下誓言的人有兩個,到頭來承受變故的人只有一個!是我!是我!

  我橫沖直撞從他身邊跑開。

  陳木強有力的從身后環抱住我。我不知道他為什么還要抱著我。也許只想證明他也無能為力?可他有什么無能為力的,一切正是由他開始,由他終結,不是這樣嗎?

  “放開!”

  我幾乎聲嘶力竭的喊出來。掙開他,與他四目相對,過往一切都清楚得很,日后則只會更清楚。我像一只劫后余生的獸類,拖著自己的傷痕在獵人偽善的注視下走開。

  我并不會因為他最后放下了槍支,就忘記他開槍的樣子。

  兩天后,陳木要回去工作了。本來還不到一個禮拜的,可是他主動提出來要走,知道我倆感情破裂的父母也再沒提出挽留。他們已經替我恨透了這個男人,即便我一直同他們解釋其中復雜的原因。尤其是父親,我簡直懷疑他沒有同情我,他看出了這是我咎由自取的結果。有時撞見我流淚的樣子,便惡聲惡氣丟下一句:

  “你怎么一點骨氣也沒有。”

  我承受這樣的話,比起媽媽的安慰和一樣無用的淚水,我更需要的是爸爸這類話。因我知道這才是陳木和這世界拋棄我的病根。陳木從家里離開的那個下午,小蕪神情一直很緊張。大人什么都不同他說,而爸爸總是陰沉,媽媽總是哭泣。

  我把他攬在懷里,調整了心情想講個好聽的童話故事給孩子聽。可小蕪極力掙脫著我,我才注意到他臉色青白,還大滴大滴地向下流著汗。我叫了他一聲,他非常痛苦地按住自己的肚子,眼睛也緊閉起來,發出一聲低沉的呻吟。

  “媽。。。我疼。。。你叫爸爸回來。。帶我看病。”

  我嚇壞了。把小蕪重新抱起來,手掌壓在他的手掌上,做著胡亂的按摩。我一遍遍地問他到底是哪里痛?吃壞了什么東西嗎?爸爸媽媽聽到聲音也趕過來,一個幫我查看,一個到抽屜里找藥,可小蕪什么都不回答我們,他只是喋喋不休要陳木回來看他。

  我有點生氣,認為是小蕪故作的苦肉計:“你到底是肚子痛,還是在騙人?你再說謊話,媽媽要打你了!”

  小蕪繼續嚷著要爸爸回來。我舉了手掌作勢要打,兒子突然大吼一聲,在我懷里抽搐成嬰兒的樣子。再問他,他也不哭不鬧了,小腦袋靠在我的胳膊上,失去了知覺。

  我發了瘋地呼喚兒子可以醒來!我立刻將小蕪抱起來,孩子沒有再哭,哭的人,悔的人,是我。爸爸已經下樓去叫車了,媽媽則慌張著拿了幾件孩子的外衣,跟隨我一起拎了提包往外面趕。

  我們等候了許久,都沒有一輛車子愿意停下來。我簡直要瘋掉了,無論如何在孩子耳邊呼喚,他都只是皺緊了眉頭,蒼白著一張漂亮的小臉。好在這正好是我往日里去醫院的時間,季云生準時開著他的車子出現在小區門口。

  我顧不得同父母解釋什么,帶了他們往云生的車子上跑。季云生看見我懷中抱著昏迷的小蕪很快明白發生了什么,他安排父母坐好位置,帶我和小蕪坐進副駕駛座位,拉好安全帶便急速前進了。

  醫生把檢查的結果告訴我們,急性闌尾炎。需要立刻手術,如果再晚兩三分鐘,便會穿孔,后果嚴重。

  “你們先去繳費,我們立刻安排手術。”醫生交代說。

  季云生聽了,責無旁貸地奔走去了。他帶回一疊票據單子,同我們一家一起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神情凝重。我忍不住我哭泣,當我想到小蕪僅僅希望爸爸可以多陪伴他一陣。我感到自己對不住兒子,因為我的緣故,陳木才不愿意回家來,而小蕪一直以為是因為他還不夠乖,不夠好,不夠讓爸爸喜歡。。。

  往日家中發生任何大事小情,尤其是孩子的事,我才會放下顧忌告知陳木一聲。他曾經會立刻趕回來,后來日子長了,即便不能立刻回來,也總能縮短他的歸期。但如今呢?

  往后的日子呢?哭泣過后,我整個人感到更虛弱了。每日來到這家醫院,從未想過有一天小蕪也會進來。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

  “叫陳木回來。讓他看看,孩子都被折磨成什么樣了。。。”媽媽抽噎著,還想繼續說下去,被爸爸按住了。我明白,爸爸不希望季云生知曉我們的家事。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瞞什么?他早不是我們的女婿了!我看云生比他強一百倍,就沖今天的事我們也該謝人家呀。”媽媽感激地望了我身邊的云生一眼。

  “阿姨。我和知秋是多年的朋友了。這點小忙,分內的。”他倒也多少穩重起來。

  爸爸無奈,他警覺地問:

  “你怎么會這么巧出現在我們家樓下的?”

  我沒想到這一樁事。連忙給他使個眼色,提醒他答應了為我保密病情。季云生在腦袋里思考對策的樣子像極了他從前讀書時應付老師的時候,他很快做出一副自然無愧模樣:

  “我們臺里現在正好做一期老社區的專題片。我開車出來聯絡幾個社區的負責人,正好就遇上你們一家人在路口等車了。”

  “云生現在在電視臺工作?”媽媽連忙問。

  “不,在電臺做一檔音樂節目的主播。偶爾幫電視臺拍一些專題片,反正事情也不多。”

  “能者多勞嗎。是不是?”媽媽眼睛瞇成一條縫。看她這樣子,我和爸爸都有些不自在。

  小蕪手術完出來了。看著孩子滿眼期盼的目光,我不想給陳木打電話,但此時此刻小蕪躺在病床上每說一句話傷口都會帶來細微的疼痛,他仍然堅持要與爸爸講話,來顯示他男子漢的勇氣與堅強。也許是我自己心里也對陳木有一點期許:我以為不論他對我如何無情,對待小蕪總是有割舍不掉的親情在的。從這一點上,我也可驗證一旦我的治療失敗,小蕪能否由他生身父親照顧?

  我走到醫院走廊上打這個電話。陳木接通了,我整理好心情,跟他敘述了小蕪生病的始末,手術的過程。并告訴他小蕪非常希望可以再見到他,他醒來就一直要爸爸回來。

  可陳木告訴我,照顧好孩子,讓他別胡鬧。

  聽聞此言,我只好對他說:

  “孩子沒有胡鬧。他只是想證明給他的爸爸看,他有多么堅強,勇敢,像個小男子漢一樣。他只想聽你夸獎他。”

  “好吧,”陳木疲憊地:“把電話給小蕪,我對他說。”

  我帶著電話回病房里去。媽媽正和云生聊著天,爸爸則在陪小蕪看房間里的電視。我告訴小蕪爸爸打電話來關心你了,小蕪抿嘴一笑,心滿意足的接過去。

  “爸爸。醫生叔叔不讓我說太多話。可我好想你。你一離開我就想你了。”

  他想坐起來,爸爸連忙安撫他不要做大動作。小蕪只好乖乖地躺著,耐心聆聽聽筒里遠方父親的聲音。

  病房里每一個大人見著這一幕,心里都不很痛快。

  “爸爸。。。你還在嗎?不要去開會!回來,回來陪我!”

  小蕪還是大聲嚷了起來:“我要去找你!你不回來見我,我就去找你!讓媽媽帶我去!”

  “小蕪!”我立刻走上前,想把電話搶回來,事情終于發展到我最害怕見到的樣子。

  “不,你不愛小蕪,你也不愛媽媽!你騙我,你說了只要我不哭不淘氣你就會回來的,再也不走了!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啊爸爸!”

  一聲痛極的喊叫。小蕪大喊大叫扯痛了刀口,他倒在床上,五官都虬結到了一處,手里卻還緊緊攥著手機不放。我忙把孩子安撫下來,他小小手掌里攥著的手機也被爸爸搶走。

  爸爸對著聽筒聽了一會兒。很快又放下了。

  我一面抱著小蕪,一面回身向爸爸說:

  “告訴陳木去開會吧。孩子我們一家人會照顧好。”

  “他早已經把電話掛掉了。”

  爸爸面無表情的宣布這個殘酷的事實。我聽見了只是心痛,小蕪聽見了卻在我懷里窒息樣的沉默。之后孩子哇的一聲,終于撕心裂肺的哭出來。

  我再也忍不住,把孩子留給父母安撫,自去跑到外面的走廊里,流著糊涂的眼淚。

  小蕪哭出了他出生以來最為疼痛的一場哭泣。走廊外面依然聽得清晰,直讓醫生誤會是術后發作的病痛。但大人們怎么會知道,一件看來小小的事情,在孩子幼嫩的心中會落下怎樣的痕跡。不論如何,它注定是終生的。

  季云生跟了出來。他來到我身后,那輕微地嘆息聲真讓我誤以為來者是陳木。但云生是一向學不會沉默的,他知道我痛便要安慰,知道我累便試圖分擔。現在他知道我需要痛快地哭上一場,來釋放一場八年之久的囚禁,因而,他輕輕斜靠自己的肩膀給我。

  我靠了上去,聽見他在自己的哭泣里說:

  “相信我,這孩子從此會從對他的父親感到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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