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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夜人·子夜  文/孑玖

第二章

  14.

  雙眼鋪滿了夏天細膩的端倪,可聶倩卻感覺自己的眼前只有春天悲慘的尸體。

  那些倏忽消逝的燦爛生命,只剩下破碎的肢體和遠逝的香魂。聶倩感覺前一段時間中所見的生死在自己的心中已然落下了巨大的暗影。

  陽光雖然深情飽滿,但自己的心里卻是驅散不去的黑暗。

  或許只有時間能夠一點點拭去那些沉積的污跡吧——要很用力揮舞那樣單薄的身軀,才能把內里掃除一片清澈明凈吧。

  15.

  渾渾噩噩得過了幾天,周林澤仍舊和往常一樣在黃昏時分出現在教學樓的天臺上,瘦削的身影一點點消融在席卷而來的蒼茫黑夜里,整個世界并沒有幾分改變,燈紅酒綠,悲喜交雜。

  期間和聶倩有過幾次簡單的交談,不知道為什么任何的談話都無法深入,像是兩人都太過疲憊提起那一段生死跌宕的離奇。

  和江木川也見過幾次面,也都是很簡單的交談。

  畢竟無論怎樣,事情都已經過去,每個人都只能接過劇本上乏味無聊的戲碼,一天一天演著自己的生活。

  周末,班委組織全體同學出門踏青,全班像是從未這樣團結過,竟然悉數到齊。

  一行人踩著春天的尾巴,在人影交織的街道上一字擺開,精致的妝容和斑斕的衣衫看起來像是一條窄窄的河流,只有幾件稀落的白襯衫兀自浮游著。

  周林澤站在隊伍的最后面,當然少不了的還有顧森海等人,聶倩在向前面的同學說明了路線之后也回到了隊伍的后面。經過一段時間的休整,每個人的心情似乎都好了一些。康有介和孫子舟總是聊著聊著就打鬧起來,被拋棄的顧森海不時和走在自己身前的女生聊著,只不過話似乎并不投機,總是簡單幾句就會結束。

  顧森海嘗試了幾番之后,便只剩下一副沮喪的表情。

  看來進展并不順利嘛。看著逐漸從隊伍前端退回來的的顧森海,周林澤忍不住打趣道。

  哼!顧森海沒有好氣地回應道。

  怎么,還不開心啊。周林澤今天心情好了許多,毫不介意和顧森海閑扯一番。

  你也不讓嫂子給我幫幫忙,這么多女生最后可就全讓別的學院弄走咯。顧森海有些憤憤不平地說道。

  說了半天原來是在怪我啊。聶倩看著顧森海的懊喪樣子,忍不住噗地一聲笑出來。

  怪你倆!突然強烈的語氣讓兩個人都是心中一驚,佯裝的生氣樣子真是無比逼真。

  實力派演員啊,我還以為你真的生氣了呢。周林澤夸張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像是真的受了莫大的驚嚇。

  我才不跟你倆生氣……顧森海其實并沒有那樣急切的想法,只是連番被拒讓他感到有些挫敗而已。

  你們在說什么啊。一邊的康有介和孫子舟發現這邊突然聊得熱火朝天,很快湊了過來。

  沒什么,只是春天到了,有些人難免會有些心思……周林澤昂頭看著天,故作感慨地說著。

  哦……兩人把一個字節拉扯得百般冗長,臉上掛著一副大徹大悟的表情。

  不是你們想得那樣啊……顧森海吊喪著臉,看著四個人圍困而來的壞笑表情。

  周林澤感覺自己像是已經忘記上一次有這樣的境況是在什么時候,所有人的面容都帶著著輕松愜意的笑容擁擠在自己的視野里。

  所有的一切都是恰到好處的溫柔,覆滿了此刻人影稀疏的街道里。

  隊伍在喧囂擁擠的街道中像是一條慵懶的游蛇,擁擠的人群被細膩地分割成零碎的條塊。其實每個人只是孤獨的船舶,只會停留在自己熟悉的港灣。

  女生的小團體中是永遠聊不完的娛樂八卦,不時發出的驚聲尖叫浮夸地表達著心中的癡狂,旁邊的男孩子也會突然地皺緊了眉頭。

  男生口中那些混亂的東西,那些乏味無聊的游戲啊,那些艱澀難懂的厚重書籍啊,大概也會讓女孩子厭惡地翻起白眼吧。

  談話斷斷續續的延展開來,間歇爆裂開來的笑罵聲像是始終在青春背后循環往復的浪漫曲調,每個音節都是那樣的純真動人,像是清澈的泉水大滴大滴地落進自己的心里。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延續下去就好了。周林澤和聶倩不約而同地這樣想著。

  16.

  出發的半個小時之后,這一條行將渙散的隊伍終于到了山腳下。

  來這里與其說是爬山,還不如說是在一個公園中游逛。整個低矮的小山雖然只有53米的海拔,但卻遍布著歷史的遺跡和特色的民俗建筑。

  周林澤和聶倩一起取了早就訂好的票,把票分發給了每一個同學。人群里發出長短錯落的哨音,似乎只是覺得好玩,并不想要表達怎樣的情愫。可是聶倩仍舊微皺著眉頭看著夾雜在人群中的笑臉,想要說些什么卻又有口難言。

  只是起個哄而已嘛,畢竟像我這么帥的人并不多見。周林澤顯得輕松許多,在聶倩的耳邊輕聲玩笑。

  那我還是擔心一下咱們班同學的視力問題吧。聶倩一邊回擊著周林澤,一邊把手中的票有條不紊地分發到每個人的手里。

  你這……周林澤竟然一時語塞,說不出任何的話來反駁聶倩。

  兩人很快就把票發完,再訂好了集合的時間便解散了隊伍,讓所有的同學自由參觀,畢竟這種活動還是不要統一行動會比較好。

  人群很快散開,像是一陣迷夢如煙的花雨,逐漸清晰成一片片明麗的花瓣,隨風散開。

  周林澤這一隊走在最后面的人,也隨著渙散的人流走進了公園里。

  走進公園,迎面而來的是一束蒼老的古樹,鋪展開來的繁茂枝葉竟然被交雜的黃綠色澤浸潤飽滿。一塊形態扭曲的怪巖溫順地倚在古樹的粗壯的腰身上,紅色的楷體字歷經了多少年的磨礪,卻仍舊安靜地向來人介紹著這個公園姓甚名誰。

  腳下的路變成柔緩的上坡,起初一縷狹窄的綠意也波紋般向遠方彌散開來。

  對了,蕭凝的事情怎么樣了。聶倩小聲地問著身邊的周林澤,但還是被走在前面的顧森海等人聽到了。

  四個腦袋一齊湊了過來,讓周林澤一陣頭皮發麻。

  送到許老板那邊去了。周林澤的語氣十分平靜,就像是說著十分遙遠的人和事。

  這樣可以么?聶倩在醫院的時候見過許老板一次,有個大概而模糊的印象。

  應該沒什么問題吧。蕭凝已經不是之前的那個蕭凝了,雖然他的性格仍舊有些古怪,但是應該不影響和許老板相處。周林澤心不在焉地掰著自己的手指,說到蕭凝,自己的心中還是會有隱約的不安。

  顧森海三人并沒有見過許老板,不過卻是知道林澤和一個畫商合作十分緊密,心中一猜大概也明白了幾分。

  主要是我覺得蕭凝能在那邊幫些忙,而且這種平淡的生活或許更適合磨去他的棱角吧。周林澤的聲音很輕,聽起來似乎沒有什么大的把握。

  真的能這樣的也不錯啊。聶倩看著密遮的綠蔭,瞇著雙眼說道。

  哎……這邊竟然能夠看見海。孫子舟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跑遠,此刻正站在一個高高的臺子上手舞足蹈。

  過去看看吧。周林澤對聶倩眨了眨眼,說道。他并不想繼續這個這個話題,主要是不想把壞的情緒傳染給顧森海他們。這些應該自己承擔的事情,在說出之后并不會減輕多少,反而會讓知道的每個人都背負著莫須有的重量。

  站在高臺上,五人俯瞰著波紋層疊的海面,陽光勾勒出一道道精致明澈的水渦,新生的鮮嫩枝芽經由陽光的漂洗顯得分外碧翠。微澹的空氣中泄露出咸濕的味道,讓周林澤感覺像是淚水的味道。遠處傳來稀落的笑聲,像是空靈渺遠的竹簫,盤旋在潮濕清涼的林間,也逐漸深入到每個人的內心。

  低矮的密集建筑露出古舊斑駁的屋頂,讓周林澤想起那些老年人稀疏的發頂。飛馳的鋼鐵匣子像是疾走的甲蟲,擁擠的人群像是微渺的蟲蟻,而自己則像是站在距離這個世界最為遙遠的地方,看著整個世界的所有一切都皺縮成微小的顆粒。

  從高臺上下來之后,一行人又緩慢地行走在曲折幽深的林間小徑上,窄瘦的路徑上仍舊殘留著那些枯葉的尸骸。空氣中夾雜的潮濕淋透了所有的粉塵,只剩下青石板之間軟膩的泥濘。樹林深處有幾個曾經的使館寧靜的佇立著,歲月留下的溫柔痕跡讓它們的姿容古樸自然。這些上個世紀的殘留,卻讓幾個人感覺到異樣的親切,比平日里那些鋼鐵森林僵硬的面容有更多的親和力和溫情。

  心中突然有莫名其妙的背叛感,可腳步卻一點點挪動著靠近。

  墻面上細密的裂紋縱橫交織,破損的柵欄上鋪滿了暗紅的鐵銹,狹窄的窗戶并沒有收納更多的光線。孫子舟踮著腳把目光用力甩進屋內,卻仍舊只能看見晦暗的輪廓,所有的一切像是潛伏在巨大黑暗中卑微的暗影。

  周林澤對屋內的陳設并沒有太大的興趣,只是圍著這古色古香的建筑來回踱步,目光似是在時光的溪澗中逆流而上,回溯到那段戰火烽煙的荒亂歲月里。

  對很多東西的欣賞,或許并不是因為那些吸引人的外在,而是那些足夠厚重的承載。

  每個人都把愁緒雜思驅散到遙遠的地方,把軀殼中久經束縛的靈魂釋放,在這片寧謐純凈的山林間安然飄游著。

  時間在此刻化作天降的甘霖,漂洗了每個人疲憊酸痛的靈魂,也淋透了每個人萎靡不振的軀體。

  如果就這樣變成一尾小魚,能在這澄澈明凈的空氣中自由游動就好了。

  17.

  又是那樣柔緩的坡度,只不過這次變成了下坡路。

  人影稀稀拉拉簇擁而來,像是空氣中振著翅子的蚊蠅,從四面八方匯集而來。

  周林澤坐在門口冰涼的石椅上,兜里的手機卻劇烈地震動起來。

  是許老板打來的電話。,周林澤沒有絲毫猶豫接了起來。

  怎么了,許老板?

  蕭凝說想要見你。語氣迅疾而沉重地下落。

  18.

  返回的一路上周林澤都被那一通電話攪得心神不寧,同樣的路途卻像是突然變得無限漫長。

  一行人仍舊說笑著走回了學校,冗長的隊伍也兀自散開。

  吃完午飯之后,周林澤和聶倩在餐廳的門口和顧森海告別。聶倩知道周林澤接到的那個電話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所以也沒有想要離去的意思。

  你還不回宿舍么?周林澤看著身邊的聶倩。

  回去也沒有什么事情做啊,怎么,你嫌我煩啊。聶倩手里的端著奶茶,齊整的劉海下翻起的白眼讓周林澤竟然無言以對。

  下午我可能要去找許老板,你要不要一起啊?周林澤一看聶倩的這副樣子,心中便知道自己又被聶倩看穿。

  這才對嘛。聶倩說完,便得勝般大口地吸著奶茶,只是空蕩的奶茶杯中只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再去給你買一杯好了。真怕你哪天變成一個小胖子。周林澤看著聶倩咬著吸管卻什么都喝不到的吃癟樣子,笑著搖搖頭,走向了賣奶茶的那個窗口。

  你才會變成小胖子呢。聶倩張牙舞爪地跟在周林澤的身后,小拳頭砸在周林澤的身上,只覺得陣陣疼痛。

  周林澤感受到身后溫柔的追擊,那些柔軟的情緒此生無法卸去的病癥一般,又在自己的體內擴散開來。

  怎么樣,身材保持得還不錯吧。周林澤驕傲地繃緊了全身的肌肉,臉上的自得,讓聶倩輕輕捶打的手瞬間變成了擰。

  哎哎哎,別這樣啊,這樣很痛的。周林澤倒吸了一口涼氣,腰間突然傳來的絞痛讓周林澤差點蹦起來。

  我還能會變成小胖子么。聶倩昂著頭,帶著勝利者特有的自傲說道。

  當然會了。周林澤感覺到聶倩稍微松開的手,說完之后也不看聶倩的表情,腳下生風般向遠處跑去。

  你……聶倩看著周林澤風一般竄動的身影,只追了幾步就選擇了放棄。

  周林澤跑了一會兒發現聶倩竟然沒有追,心想這次真是玩大了,身上免不了又要多幾塊青紫。

  什么男女平等啊,簡直是女權社會嘛。周林澤站在另一個賣奶茶的窗口之前,忐忑不安地踢著地面。

  聶倩也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看著又佇步在另一個奶茶店的周林澤,心中竟然浮泛起細密的微甜。腳上單薄的帆布鞋,頻次雜亂地踢踏著地面。

  兩個人似乎總是有這樣奇妙的默契,在某個時候做著同樣的事情,空氣像是兩人秘密的信鴿,在無聲之間傳遞著最深的溫柔。

  周林澤拎著一杯奶茶緩慢地走著,食堂油膩的地面像是濫情的陷阱,周林澤邁出的一步都在這他的鞋底短暫纏綿。

  感覺一段很長的路,抬起頭的時候卻發現聶倩的面容已經近在眼前。周林澤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勉強地做出一副認錯的歉疚樣子。

  雙腳不聽使喚地把自己身體推到聶倩的面前,垂著的腦袋只能看見聶倩胡亂踢踏的帆布鞋。

  你的奶茶。周林澤覺得自己的胳膊像是生了銹,十分生硬地抬了起來。

  聶倩看著眼前的周林澤像個犯錯的孩子那樣低著腦袋,感覺有浩浩湯湯的潮浪涌入自己的心臟,清涼的浪水卷去了所有的泥濘,讓所有純真美好的感情像是純凈的百合一樣,裸露出纖細的莖葉和明艷的花瓣。

  克制不住的笑意在無力的收束之后還是在面容上破裂開來。

  周林澤有些訝異地抬起自己的目光,卻看到一張燦爛的笑臉。

  你剛才的樣子很可愛呦。聶倩從周林澤的手上接過自己的奶茶,笑著挪了挪身子,給周林澤騰出一塊地方。

  周林澤感覺心中一些緊緊皺縮的情緒緩慢地舒展,突然想要嘲笑自己剛才真是愚笨得可愛,卻也是真正的甜蜜感覺。

  坐在聶倩的身邊,一切仍舊是熟悉的樣子,熟悉的清淡香氣,熟悉的溫柔模樣。周林澤展開自己的手臂,把嬌小的聶倩攬在自己的懷中。

  聶倩小口地吸著奶茶,喉嚨溫順地滾動著。

  一個這樣單薄的懷抱,讓聶倩感覺自己都要緩慢地融化。

  你沒有給自己買一杯奶茶喝么?

  沒有啊,我不喜歡喝那種又甜又膩的東西。

  給你嘗嘗好了。

  輕輕含住愛人的柔軟和熾熱。

  所有的沸騰喧囂柔緩地沉淀,只留有馨香的把四周清涼的空氣填補。

  19.

  兩人在食堂錯落地聊著天,時間也不知不覺的流逝。

  兜里的手機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貼在耳邊便又是那熟悉的溫和嗓音,林澤,你現在在哪兒呢?

  我在學校的食堂里啊。周林澤接起電話的時候看到了屏幕上顯示的時間,似乎是快到了和蕭凝見面的時間。

  你下午和蕭凝約好了要見面的。仍舊是不慍不火的嗓音,不過周林澤聽得出來那催促的的意味。

  嗯,我記得的。在什么地方呢,我現在就過去。周林澤看著身邊鼓著腮幫的聶倩,眼中那些溫柔的責怪也全都消失不見了。

  你來畫廊這邊吧。我也不放心讓蕭凝自己出去。許老板想著蕭凝這古怪的性格,生怕他自己外出惹出什么亂子來。

  行啊,你那個畫廊我還沒有去看看呢。周林澤惦記著畫廊的事情,這么久了自己還沒有去過一次。

  看來我的小股東要來檢查工作了啊。許老板溫和的嗓音破裂成柔軟的笑音,漫無邊際地開著周林澤的玩笑。

  那我這就要去了啊,你可要做好準備工作啊。周林澤也笑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每次和許老板交談的時候都會特別輕松。

  嗯好,別遲到啊。我可是時間觀念很強的人。許老板的笑音一點點合斂,只剩下沙啞。我知道啦。周林澤把最后一個字節的音拉得很長,像是溫和地表達著自己的不滿。不過很快那邊就變成了單調的忙音。

  一把年紀了脾氣還這么暴躁。周林澤有些郁悶地看著顯示通話結束的屏幕,忍不住地抱怨著。

  那我們出發吧,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太快。聶倩皺著眉頭鼓著腮幫,雙唇簇擁著,像是明艷而單薄的花蕊。

  這也能怪在我身上?周林澤看著聶倩一臉夸張的委屈樣子,說道。

  難道怪我么。聶倩微微笑起,露出了白潔牙齒整齊的邊緣。那副樣子讓周林澤全身一陣發麻,感覺身體被一陣微弱的電流襲擊而過。

  那還是怪我吧。周林澤覺得自己不到一個回合,便又輸給了聶倩。

  這才對嘛。聶倩踩著小碎步走進了暮春時節特有的花雨和柔風里,身后的周林澤卻只得苦著一張臉緊緊跟著。

  學校門口,人影稀疏。起初燦爛的花雨也多了凄婉的味道,陽光還是那般的雍容華貴,把交錯的人影和樹影都燒成飄渺的浮影。

  很快兩人打了一輛車,漆皮剝落的鐵匣子喘著粗氣在途徑的每條街道走走停停。

  身邊的一切也都是滿面的焦急和煩悶,卻只能吃力地挪動自己的身軀。

  這個世界的擁擠和煩躁總是淤塞街巷的每個罅隙里,讓緩慢蠕動的車流像是滿是污質的血汁,在疲軟乏力的通道中艱難地流淌著。

  周林澤不知道為什么每當自己倉促地瀏覽這個世界,心中都會有百般陳雜的情緒,這個世界的所有聲響仿佛都在沉默的時刻敲擊在自己的心上,所有的光亮也仿佛都在靜謐的片段中燒灼著自己的內里。

  聶倩也看著窗外緩慢后移的風光,駁雜的世界被車窗剪裁成一幅幅生澀僵硬的油畫,聶倩看著這些百般僵硬的表達,心中只感到微薄的陰翳一圈一圈地纏繞著自己的心房。

  在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時間之后,周林澤和聶倩終于到了目的地。

  站在街角的畫廊蜷曲著自己的身體,身上裹著古樸陳舊的朱色油漆,陽光溫和地吻著它緘默的軀殼,讓那些晦暗厚重的色澤都變得有些耀眼。

  兩人的身旁不時有背著畫板的年輕人走過,他們的眼眸像是深邃夜空中的星辰一般明亮,雙腳卻懦弱地邁著凌亂的步伐。

  看來是些落魄的畫家吧。周林澤看著那一張張憔悴的面容在自己的視野中變成一個個疲憊的背影,突然發覺自己是這樣的幸運。

  這其中又會有多少人能夠堅持下去呢。聶倩也是感慨道。

  夢想這種東西,有的時候會像是海面上漂游的木板,拯救那些在生活中將要溺亡的人;有的時候卻也會像是慢性的毒藥,在歲月的漫長中緩慢地將一個人變成麻木的行尸走肉。

  你們還是遲到了啊。許老板稍顯臃腫的身形擠進了兩人的視野,也打斷了兩個人雜亂的思緒。

  堵車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周林澤無奈地攤開雙手,聳著自己的肩膀。

  說得也是啊,咱們這個小地方像是一夜之間改變了太多。許老板扶著自己的金絲眼睛,像是用力地回憶著過去的事情。再往前推幾年,我都不會想到這樣的地方還會有堵車這樣的事情。

  對了,那些背著畫板的都是……周林澤撇了撇嘴,自己的眼前又是一個背著畫板的年輕人,帶著同樣的頹唐從自己的身邊走過。

  額……附近好像是有一個什么畫家協會,是一些不怎么入流的人。許老板一邊說著一邊把自己的目光拋向街道的對面。看來那些人聚會的地點就在這條路的對面。

  對了,蕭凝呢?周林澤突然對這樣的一群人有些興趣,只不過現在還是應該忙些正事。

  他已經在那邊等著了,我帶你們過去好了。許老板揚了揚下巴,十字路口的斜對面有顯像是有一家快餐店。

  嗯好。周林澤跟著許老板不緊不慢地走著。

  對了,蕭凝在你這待得怎么樣。周林澤仍舊擔蕭凝的那種性格,無論是和誰接觸可能都會有些困難。

  這孩子挺好的,就是性格有些自閉,和誰也不說話。許老板溫和的面容往日般平靜,沒有絲憂慮的陰翳。這讓周林澤如釋重負,畢竟他見過那個時候的蕭凝。

  那還挺正常的,如果他話很多我才會害怕呢。周林澤一邊說著,一邊拉著聶倩走過冷清的十字路口。

  明明還是市區的范疇,卻有些突兀的荒涼,就像是細膩柔順的皮膚上一塊腐爛的皮癬,周林澤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四周,也只不過看到稀薄的人影。

  寂寞的人影瘦削窄小,緩慢地沒入每一條街巷彌漫的煙靄里。來往的車輛也像是臃腫的甲蟲,在冷清的街道上留下緊密的足跡。

  這里好像并不怎么熱鬧啊。周林澤有些疑惑地問著走在前面的許老板。

  是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這里就一點點變得冷清了。好在沒有影響畫廊的生意。許老板寧靜的雙眸環視著四周的一切,語句中夾雜著模糊不清的感情。

  原來這邊住的是些什么人呢。周林澤看著周邊有些破舊的房屋,零星的咖啡館和快餐店在每一條縱橫的街道上深深下嵌。

  都是一些有些古怪的藝術家吧。都沒有什么名聲,作品的價格也很低,只能住在這樣擁擠破落的地方。不過這些人雖然都有些古怪,卻并不是什么壞人,只是他們的一些作品讓人有些難以理解和接受。許老板看著四周空寂殘破的建筑,說道。

  四周的建筑低矮破落,黑黢的窗口像是因為驚訝而放大的瞳仁。漆皮剝落的大門無聲地敘說著數年的滄桑經歷。地面上殘留著落花綿軟的尸體,行人凌亂的腳步把它撕成四分五裂的肢體。

  是久遠年代中經常被描繪的樣子吧。

  每一個細節都有很深的憂郁沉淀下來,每一個人也都背負著生活和夢想的酸澀和艱難。

  真希望有機會能和這些人聊聊天。周林澤把雙手塞進外套的口袋里,抬著頭看著純凈而明澈的天空。

  你會喜歡山那些人的。都是和你一樣的奇怪。許老板走在前面,回應著。

  那我還真有些期待呢。周林澤突然笑了起來,像是苦笑也像是嘲笑。

  在一個常人的眼中,還會有比自己更加古怪的人么。

  喏,就是這里了。你還是先和蕭凝好好談談吧。我就先回畫廊了。你們聊完了可以再來畫廊里轉轉。許老板的身形停在了一家快餐的門前,轉過身了對周林澤和聶倩說道。

  嗯好吧,麻煩你了。周林澤看著許老板滿面的疲倦,突然發覺自己給這樣溫和的一個人帶來了多少麻煩。

  跟我還客氣什么。許老板溫和的笑著,露出有些殘破的牙齒。雙手用力地揉按著自己的太陽穴,仿佛要搓下些許干澀的皮屑來。

  我一會一定會去參觀畫廊的。周林澤對著已經開始遠離的身影說道。

  嗯,好的。逐漸模糊的身形傳回一句模糊的回應。

  周林澤抬頭打量著這一家快餐店,這花里胡哨的門面讓周林澤感覺自己的面前是一副后現代的油畫,雖然有些殘破的傷痕也有些斑駁的污跡,但仍舊會讓人感到夸張的扭曲和抽象。

  挺有我的風格嘛。一直默不作聲的聶倩突然說了一句。

  是很有你的風格,瘋子的瘋。周林澤溫柔地摁著聶倩的小腦袋,說道。

  真是懶得理你,還是快進去找蕭凝吧。聶倩伸手去掐周林澤的胳膊卻落了個空,只好用力地翻了個白眼。

  門面雖然有些破舊了,但是幾面玻璃卻是明凈。周林澤的視線很快在三三兩兩的食客當中找到了呆坐著的蕭凝。

  走吧,我已經找到蕭凝咯。周林澤拽了拽一旁發怔的聶倩,回過神來的后者腳下一個趔趄。

  真是個粗魯的人。聶倩在周林澤的身后小聲地抱怨著。

  周林澤明明聽在耳中卻像是什么都沒有聽見一樣,雙手推開快餐店的玻璃門,等著身后的聶倩先進去之后,自己也走了進去。

  蕭凝獨自坐在餐廳偏狹的一角,面色平靜地喝著面前的廉價咖啡。整個世界仿佛都融化在這樣一只簡單的咖啡杯里,而蕭凝只要緩慢地品嘗它就好。

  這樣輕松悠閑的姿態在周林澤二人坐在他面前的同時戛然而止。

  蕭凝終于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微亮的光芒在他的眼中緩慢匯聚,讓他雙眸又像是初見時的明亮。他不看聶倩,只是怔怔地盯著周林澤。

  在這邊不習慣么。周林澤看著他的樣子,心中說不清楚是擔憂還是其他的什么。

  這邊挺好。那個老頭人也挺好的。蕭凝的回話很短,但黯淡的雙唇卻仍舊微微顫動著,像是咀嚼著咖啡殘留的苦澀。

  那么,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說呢。周林澤以為蕭凝是不習慣這樣的生活,看來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我想要回去一趟。蕭凝的雙眼仍舊看著盯著周林澤,只不過雙眼卻激射出無可回絕的堅定。周林澤第一次覺得一個人雙眼竟然加重加深了他的言語,讓那些原本單薄的字句沉重地砸在自己的身上。

  回哪兒去……?周林澤并不知道蕭凝所說的回去指的是哪里,只好問道。

  無花村。蕭凝的面色仍舊是那般平靜,語氣卻有些陰沉。

  你想回無花村?周林澤努力把自己的嗓音壓了下來,不然他一定會喊了出來。

  坐在一旁的聶倩也有些驚訝,鄰近的那段過往又顛簸著摔進自己的腦海,每一個細節,每一幀圖景都像鈍重的石磚,被很用力地扔進自己的腦海。

  蕭凝雖然仍舊是一副陰郁平靜的樣子,但兩人訝異的表情也讓他有些忐忑不安。

  你知道具體的位置么。周林澤想起陳姨曾經提起過無花村的時候,好像是存在于久遠的年代中的村落。陳姨說他和蕭凝逃離那里的時候,蕭凝還是不記事的孩子,那么蕭凝還會記得那里的具體為止么?

  這個,其實也不知道。這只是我的計劃而已,我只是想回去看一看。蕭凝微微側過頭,雙眼看著窗外溫軟的天穹。出口的每一個字節卻都有些萎靡消沉。

  周林澤也是第一次捕捉到他語氣中軟弱的破綻。

  那我們能幫你什么呢?周林澤發覺那字句之間間的失落,問道。

  其實也不用你們幫我什么,到時候我希望和你們一同回去就好。面容上浮現出少有的欣喜。

  嗯,只要不是上學期間就好。周林澤看著蕭凝因為淺淡笑意而顯現的溫婉酒窩,心中突然擁擠著海潮般層疊翻涌的心緒,卻沒有任何一條蜿蜒的通路讓那些海潮分裂成柔軟的溪澗,緩慢地流淌而出。

  這樣的話,應該也可以的。蕭凝像是簡單地計算了一下,覺得一切尚且可行。

  為什么突然想回去呢?周林澤只是不明白蕭凝為何有了回去的想法。

  這個啊……我是想回去找找我和陳姨居住過的地方有沒有留下什么有價值的東西,另一方面你們也知道我丟失了一段時間的記憶,回去也是想要試試那個地方能不能讓我找回拿督那時間的記憶。蕭凝不自覺地把視線扔得距離聶倩更遠了一些,像是不敢去看。

  嗯,這樣的話回去也可以。關鍵的問題是你也不知道無花村所在的具體位置啊。周林澤看著蕭凝,竟感覺自己看不破這樣一副單薄的身軀中到終究有著怎樣的想法。

  嗯。蕭凝又舉起了咖啡杯,面容也歸復為最初的平靜,只剩下緩慢抽動的喉嚨把小股的苦澀運送到內里。

  在這邊生活還好吧。周林澤一時無語,只好又提起最初的話題。

  嗯,挺好的。又是一口咖啡填進口中。只是幫忙搬一下東西而已,也沒有什么煩心的事情。嗓音溫和平靜,和剛才判如兩人。

  聶倩坐在一旁想要說些什么卻一直說不出口,大概是發覺蕭凝把目光撇得距離自己太遠,怕脫口的話顯得太過突兀。

  周林澤當然發現了聶倩的小尷尬,手掌野蠻地將她的較小的手掌包裹,讓她稍稍平息混亂的情緒。

  我也沒有別的什么事情了,咱們是不是應該回去看看那個老頭子了。蕭凝放下了咖啡杯,杯中只殘留一些褐色的渣滓。

  嗯,好。周林澤也覺得沒有什么話要說了,便簡單地回應著。

  三人出了快餐店,太陽飽滿的熱情稍稍褪去,身形也緩慢地西傾,踩在山巒鋒利的脊背,一步一步走進模糊的地平線里。

  對了,許老板最近還是很忙么。周林澤突然想起幾次見到許老板都是疲憊的樣子,忍不住對著問著走在前面的蕭凝。

  他啊,感覺沒有哪一分鐘是不忙的。周林澤看不見蕭凝的表情,只感覺一句敷衍的回應從前面扔了過來。

  這樣子啊……周林澤呢喃自語,雖然他有些好奇許老板都在忙些什么,但更加關心許老板的身體。短短幾個月以來,周林澤覺得許老板真是老了不少。

  感覺他像是生病了。最近總是發現他很用力地咳嗽。走在前面的蕭凝又向身后的周林澤和聶倩扔過去一句話。

  可能只是重感冒了吧。周林澤敷衍地回應著,不知道是說給前面的蕭凝聽還是勉強地安慰著自己。

  或許是吧。蕭凝隨口說道。

  身體不會出問題了吧。周林澤覺得蕭凝拋過來的話就像是用力扔出的冰磚,沉重地砸在自己的心里。

  不會有什么事情啦。聶倩突然踮起腳,在周林澤的耳邊輕聲說道。

  嗯,我知道。他應該只是有些累吧。畢竟不再年輕了。周林澤微微笑著,對滿面的憂色的聶倩說道。

  有些脫口而出的謊言,不知道是用來欺騙別人,還是用來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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