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了快一個星期,烏云都能將天壓下來。天氣預報早早就吆喝有雪,老天也配合著,一直只是這么陰著,事實再次證明了“雷聲大雨點小”這句俗語的正確。老天爺或許玩夠了,趁著西伯利亞又一股寒流,趁著那一夜月黑風高,終于灑起了雪花,且整整灑了兩天。這就是今年冬季里的第一場雪。誰又能像雪花這樣徹徹底底地改換天地呢?那時,玉砌銀堆的城市,到處洋溢著歡喜。只是忙壞了路政人員。
校領導們比于打雪仗、堆雪人的孩子更加高興。當然,他們不是因為那第一場雪。那一夜初降雪花,那一天李洛歸來。他們的金鳳凰在千呼萬喚后終于回巢,更將要展翅高飛,為他們帶來好處。冷色調的領導班子一度歡喜交加。聽說內部還開了一個小型酒會,邀請了那幾位心理學家,表示慶功。
校長讓組織聽課小組,名為為年末教師考核做準備,且自己將要親自出馬。頭一站就是李洛所在班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校長要觀察李洛有沒有“后遺癥”,他老人家這才能安心。
事實證明不假。因為校長只旁聽了李洛班的課,這讓其他班繃緊神經、提著十二分精神的老師松了一口氣。校長向管教學的錢副校下了死命令,讓他無論付出何種代價也要保護李洛,防止上一次的事情發生。錢副校沒法,只能讓其班主任一日三報有關情況。那幾天,身為高三文一班班主任張麗老師頻繁地來往于錢副校辦公室和文一班之間,看起來像是聯絡員。
重回學校的李洛像往常一樣按照三點一線的生活而生活著,仿佛一直如此,期間沒發生過要鬧退學的事。只是仔細一些就能發現,李洛在點與點之間的速度似乎比以前慢了。
錢副校將模擬考試提前了,理由是要突擊檢查高三的水準。可同事們誰不知道,這只是在檢查文科那個學生,其余兩千多名學生只是陪考罷了。這一次成績單公布的很快。雖然沒有上幾次的將第二名甩得很遠,但李洛沒有任何懸念又一次獨占了鰲頭,成功衛冕高三第一人稱號。(文科、理科和文理科分別根據各科總分比進比較,這樣便于分析。)這使得校領導心里懸著的最后一塊石頭落了地,畢竟他們看重的是李洛的“戰斗力”,而不是李洛本人。
只是我在傳閱他的又一次的滿分作文時,我感覺那字里行間隱隱透出一種怪怪的東西,說不上來,更說不清楚,只能模糊著確認一點:應該是在此之前從未出現的。事后我在張麗老師宿舍的辦公桌上,無意又翻了李洛的卷子,而那種怪怪的感覺又不見了,看了幾遍還是沒有。問張老師,她說和以前一樣,沒有什么奇怪的。連親自指導李洛的張老師都說沒有,那肯定是自己感覺錯了。我不由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些神經衰弱。
唉,我這段時間可過的不順暢。
隨著校長下臺的風聲日緊,加上不知是誰從教育局打聽來的“不調同志,校內民選”的局內部草議決定,有望走馬上臺的人選紛紛開始了“活動”。當然距校長之職最近的副校級的競爭最有望了,最有實力的又當然非王副校和錢副校莫屬。一個有哥為教育局領導靠關系,一個工作能力非凡憑能力,且各自有黨派。他們或明或暗地拉攏中立的教職工。
“指不定誰會當選。”抱著這種想法,誰也不愿得罪未來的土皇帝,兩邊都不敢怠慢,害怕稍有差池,就會影響自己在學校的發展。
在這眾皆隔岸觀火之際,身為錢副校一派的劉海,與我的一如往常的親密頻繁接觸,在這個非常時期被人看成了我“投誠”錢副校的表現。王副校之前只是因我與錢副校走得近而懷著怨望之意阻撓我,現在他可是將我真正列入了敵對大名單。這可讓懷著與大家一樣心思的我為了難。
現在,我獨自走在人行道上,走在雪中。
公路上汽車往來馳騁,逃犯似的,將周圍的雪飄搞得一塌糊涂——人稍微走得快了,所帶起的風就能讓雪花旋轉凌亂。路上行人無幾,無幾的傘將人遮得嚴嚴實實,花色的傘布被涂上了粉底,像霧里的朱欄華棟,這樣看起來更加五色六艷。這就是a市入冬以來所迎來的第二場雪了。
沒有注意天氣預報,但看這規模,估計是半夜開始下的。雪為什么總是在夜里開始開花?沒有撐傘的我顯得惹眼,事實上忘了帶,但就算帶了,恐怕我也不會撐開。這樣,我簡單一揚下巴,就可以迎上雪,用溫暖的眼瞼去感受她純潔的涼意。這樣說有些羅曼蒂克,實際上,我只想借用她的冰涼來暫緩這顆腦袋的烏煙瘴氣。
這件事不過只是皮外傷,還不足以令我如此難受,使我真正難受的是我的女友。她是我的傷,且是精神上的致命的傷。
自從那次吵架后,她沒有接過我打過去的任何電話,回復任何訊息,只是在我向她發送短信分享我和學生的“燭光課堂”的第二天下午,對此回了短信。當時正在上課,在感到專門為她設定的震動在震動之時,我的耳畔打了個春雷,我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冒著隨時都有可能出現的巡查的王副校,迅速瀏覽了短信。
雖然只是兩個字,但這是原諒我的征兆啊!我不知道學生們為何突然不約而同地笑著看我。我問原因。
他們說的七零八亂,最后還是袁小武的話代表了全班學生的心聲:“你怎么突然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
晚飯我破天荒吃完得早,劉海叫我玩籃球,說是同年參加工作的幾位大學同學要來,我拒絕了。我匆匆忙忙趕到自己的宿舍,懷著就像當年得知自己考上了大學,而在錄取通知書到達的那天的激動,傻傻地站在這一處幽靜。我好一會就這么站著,一動不動,可我的腦海里已經波濤洶涌。
她原諒我了,她真的原諒我了,原諒我們戀愛以來的第一次吵架。異地戀的魔咒似乎就這么被打破,僅僅因為兩個字的回復。兩個字算什么,就是一個逗號,一個空白,也能融冰回春——只要是她的回復。她還是愛我的!我們之間點點滴滴的美好時光,又毫無理由占滿我的心田,那些她不理我的怨氣疑慮,以及被她的沉默折磨的殘破不堪的勇氣全都化為了齏粉,隨風永逝不再來。
眼眶里是什么這么熱?女孩子骨子里是害羞的,哪怕不是自己有錯。對,一定是這樣,我是犯錯的,我也是個爺們,怎么能讓她長篇闊論說原諒。我應該主動更主動!就像詩中所說,你只需踏出一步,剩余的九百九十九步由我來走。
那時的一室幽靜,是我專門營造的與她和好的氣氛,我在其中醞釀著言辭。那個時間,是以前她告訴我的下班的閑暇。本來夜里更靜,我想她臨睡前接電話沒人會打擾,但我已等不了了。
她的嗓音已在耳畔響起,在心底蕩漾,我仿佛已經看到了她趴在被窩,拖著香腮,露出兩個小酒窩,聆聽我如烈火般炙熱的愛意。
噢,不對,現在是下午,她又不是在地球的另一面,她應該和我一樣剛剛吃過晚飯,或許她正在吃。她吃飯的速度老是比我還慢。
現在回想起來,我的心里依舊有火的痕跡蚯蚓一般復燃。
想象多是美好,現實多是殘酷。比殘酷更殘酷的又是什么呢?那個自命不凡的語文教師詞窮了、語塞了、回不上了,雖然是他的親身所歷。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停機。Sorry,the number you dial is power.Please redial later.”
這句話仿佛蠱蟲,從耳膜鉆到心里,鉆到骨髓,又從骨髓鉆到心里,鉆到耳膜,來來回回,反反復復蠶食著我。我真想拋棄這里的一切,以火箭的速度奔向她的家鄉,她所在的城市,她的身邊。
我親愛的人啊,你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我真想很想!可,三個班的課怎么辦?他們即將高考。是啊,高考,人生的轉折點。我已經忘記了他們的希望渺茫,只記得他們要高考,固執地記著:我離不開。
天白蒙蒙一片,像草原上密密麻麻的被牧人趕回的羊群。我只覺得自己被人用剛剝下的尚在淌著血冒著熱氣的羊皮做成的毯子給蒙了頭,無數根紅白相間的細毛,四面八方尖兒朝著我,向我裹來。雪洋洋灑灑,一瓣一瓣的,靜靜地落著,辨不出是幾菱之花,更辨不出幾菱的冷漠。
我已經轉著打完與她要好的朋友的電話,支支吾吾,遮遮掩掩地詢問她的情況,我不想他們眼中幸福的接受了他們祝福的情侶,在才一年左右以后的今天,令他們吃驚。他們仿佛受了誰的指示,聽了我的話,回答的如出一轍,就連那語氣也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他們試探性反問:“你們之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我矢口否認,卻又底氣不足,客套兩句,慌忙掛斷電話……。
回憶著,想象著,沉淪著。是什么聲音?我下意識工作的遲鈍的聽覺,發覺了與這白雪冷漠所不同的聲音。聲音甜美歡快,歡喜快樂的歡快。站在幸福局外的人,總會踮起腳尖,觀望他們渴望不可及的幸福。在前方。
我低頭向前方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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