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火場生異香

　　人未到，聲先至。

　　這聲音中氣十足，在夜空中悠悠蕩蕩，仿佛遠在高空之巔，又仿佛就環在身側兩畔，充盈滿了周身空間，足見來人有著極其深厚的內功修為。

　　連蕭一笑也不免下意識的警惕了起來。其他兩人就更不必說了。

　　完顏飄雪自幼便被訓練金翎箭術，最是耳聰目明，擅于聽風辯位，她聞聲便轉身將箭頭對準了玲玲姑娘的身后一側，喝道：“來的是雷霆殿的什么人？！”

　　喝聲未完，忽然一道極快的人影從火光未照到的陰暗角落處躥行出來。

　　來的這身影左突右奔，身形不斷騰挪變化，讓完顏飄雪一時間難以捉摸透其行蹤軌跡，金翎箭便也對他沒了威脅。

　　電光火石之間，那魁梧高大的身形已奔至在了玲玲姑娘身旁，眨眼便已出手朝她攻出了三招，這三招卻俱非是傷人致命的殺招，而是朝著玲玲姑娘手中的長綾和腳下的鐵駭濤去的。

　　他想奪走鐵駭濤！

　　誰知玲玲姑娘對這出手似是視而未見一般，一只腳尖仍舊踮在鐵駭濤的背上盡量控制住他，而她的身體竟如同拂袖起舞一般順著對方奪來的招式或閃或折，只讓不攻，三招過后，她已如同清風中的擺柳一般飄搖至了完顏飄雪的身畔。

　　她的身畔便是滿弓的金翎箭！她的腳下仍舊踩著被長綾纏住的鐵駭濤！

　　而那從暗處攻來的男子三招失手，腳步卻仍舊停在原處，此刻已再沒有了搶攻的余地，只得正面對著那金翎箭頭，一點寒星。

　　眾人這才看清，來的竟是個滿面黝黑，絕非中土人士的黑人！這人身材魁梧，高出蕭一笑有一顆頭的距離，健壯如牛，環眼如虎，齒皓似月，遠遠望去猶如天降怒神，抑或地獄煞星。讓人膽寒。

　　但完顏飄雪卻不怎么畏懼這人，從他剛才對付她玲玲師妹的三招她便已看了出來，這人外門功夫已是江湖一流，招招辛辣，內功也極具修為，但卻比不過她二人那般靈巧多變，只論功力，她們雖不能力敵，但憑著招式保全自己總是沒有問題的，況且自己手中此刻還有金翎箭！

　　來人的功夫走的是剛猛一路，他本人更沒有蕭一笑那還未動手便折人殺氣的獨特氣質。只是長得獨特了些。

　　蕭一笑仍舊站在遠處靜靜的觀望著，嘴角忽然露出一絲笑意來，因為這來人他是認得的！

　　玲玲姑娘外表冷漠，心里卻仍舊是少女心性，當下借著火光看清了來人這副外表，在心里忍不住暗暗笑道：這黑鬼！長得真滑稽！就像長白山上的黑猩猩！

　　完顏飄雪冷冷一笑，傲慢道：“既是雷霆殿門人，就憑你剛才偷襲我師妹的這三招，我便可將你按毫無道義的罪名一箭處置了！你可還想聽我的解釋？”

　　那高大黑人已站定在了這箭頭之前，他心中對完顏飄雪手中的金翎箭本就有所忌憚，此刻別無他法，只好恭敬的一揖，態度謙誠適當，既沒有懦弱認輸的神色，也算是和氣的與武林巨派同道行了見面的禮節。完顏飄雪和玲玲姑娘才從貞女宮涉入江湖不多久，雖然向來冷漠傲慢，卻都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此刻見了這黑人忽然恭敬起來的態度，也不免少了針鋒相對的殺意。

　　這黑人顯然已是久歷江湖的老手，見眼前對準自己的箭頭寒芒忽然低了一低，知道對方心中殺意已松，手中的金翎箭此刻已不會離弦射出，這才開口道：“長白山貞女宮與北國藥神宮、蜀中天生毒門一樣，俱是屹立江湖、享譽武林數百年的名門巨派。貴宮金翎四箭每二十年出入江湖一次，這也是傳了數百年的規矩，武林中人早已將之默許成定則，姑娘執行其他任務我路異爾絕不阻擋，但這‘烽煙令’卻是我雷霆殿的重要信物，兩位姑娘若非要說此令關乎貞女宮的聲譽的話，那么這令牌就猶如我雷霆殿的命脈！還望兩位諒解，將這姓鐵的少年交給我！”

　　完顏飄雪問道：“閣下可是泉州雷霆殿的二掌教‘黑雷神’？”

　　那黑人自嘲般笑道：“在下正是‘黑雷神’路異爾，姑娘看我這外貌便可知道了。”

　　完顏飄雪和玲玲姑娘俱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好笑，但面上卻如平常般或冷漠，或高傲。

　　完顏飄雪道：“既然是雷霆殿的二掌教，便該是明事理的人，你該相信我貞女宮如此行事，定是有原因的。”

　　黑雷神在竭力壓制著起伏胸膛中的怒火，卻仍然不自禁的憤憤道：“既然是有原因，姑娘也該把原因說明才對，莫非貞女宮是想監守自盜，利用在江湖中數百年來積攢下來的信譽威望，劫取武林中的權勢利益？”

　　玲玲姑娘擰著眉頭竭力踩住腳下掙扎得愈加厲害的鐵駭濤，立馬怒聲回道：“好個不知自重的人！剛才已給了你解釋，竟然還這樣糾纏不休！縱然你是雷霆殿的二掌教，我兩人豈又會在你面前弱了我貞女宮的聲勢？！”

　　語罷，玲玲姑娘一腳跺在鐵駭濤腰間穴位上，鐵駭濤頓時僵住了身子，不再動彈，而玲玲姑娘卻是收回長綾，抬手欲攻。

　　黑雷神本就是位高權重的人物，在江湖中威望不小，剛才的禮數他也只是看在貞女宮數百年的巨派名頭上，不愿輕易得罪。但此刻見這兩個年輕女子對自己這般輕蔑無視，又料定那金翎箭訓練嚴謹，持箭的女子雖然蠻橫了些，敢輕易射殺無名小卒，但如今她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必定不敢這樣輕易射向江湖大派的重要人物。他亦是大喝道：“哼！你那強詞奪理的解釋，豈能抵得上我掌教的性命重要？”語罷，他倏地揮起鐵拳，咯咯作響，也是正欲攻去。

　　眼看一場惡斗又要展開，蕭一笑忽然詫聲驚呼道：“不好！有毒！”

　　眾人聞聲微微驚愕，不約而同的回頭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蕭一笑，也正是在這停頓詫異的須臾間，黑雷神、完顏飄雪、玲玲姑娘三人才察覺到，這被火苗舔舐得溫熱的空氣中竟不知從何時開始彌漫出了一股氣味縹緲的異香！

　　這香味仿佛是從火場里散發出來的，馥郁濃稠，卻又讓人聞著不起警覺，幾人也不知吸了這異香有多久，若非蕭一笑忽然驚呼提醒，三人恐怕仍舊不會察覺到。

　　“你怎能斷定這就是毒香？”

　　玲玲姑娘口里雖然在這樣質問蕭一笑，但一只手卻也迅疾的如完顏飄雪和蕭一笑一般捂住了口鼻。

　　黑雷神見此情景，眉頭一挑，心頭一橫，不去遮掩口鼻。而是趁著玲玲姑娘和完顏飄雪俱都分神望向蕭一笑的剎那間隙，撲身一掠，將鐵駭濤從玲玲姑娘腳下抓了出來，夾在腋下往前飛奔而走！待到玲玲姑娘等人晃過神來時，他那魁梧健壯的身影已奔在了數丈之外！

　　只聽他那粗狂的聲音哈哈大笑道：“多謝了蕭兄弟的妙計！你黑哥哥我他日必有重謝！”

　　完顏飄雪倉皇之下滿弓放箭，那金翎箭卻只是嗖嗖的從黑雷神的耳畔飛過了。眼見金翎箭未沾到一絲鮮血，完顏飄雪咬牙切齒得直跺腳。

　　“玲玲師妹！追這死黑鬼！”語聲罷時，她已當先縱身追了上去。

　　“哼！什么笑書生！小騙子！你等著！”玲玲姑娘回頭瞪了蕭一笑一眼，也匆匆追了上去。

　　蕭一笑迎著那雙冷冰冰的明眸，不知該說些什么，再加上他本就顧忌這火場的異香，只能尷尬的微微一笑，算作答復。

　　轉眼那幾人的身影已消失在了遠處的冬至夜色里，蕭一笑轉過頭望了望那火場，也縱身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