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晚定是出現了什么不平常的事吧?不然怎么會不給我發(fā)一個信息了呢?”蔣薇日記里這句,相關她大二時發(fā)生了情感糾葛的吳磊,強烈引發(fā)了我的興趣,便將她日記里和吳磊有關的部分前前后后認真讀了一遍。
他們的相遇實則算一種極偶然。那天落了雨,空氣難得清新,她又來到這片承載著她整個中學時代記憶的故土。走在山林間,鳥鳴蟲唱,一如往昔,十幾年過去了,一切似乎都沒變,就像歲月在她身上沒有鏤刻下痕跡似的。到山頂后,依舊是沒有別人的只她一人空曠,她的臉上便來了突然間的笑起來,為著巨大的自由而歡欣,心里有只強烈要掙脫而出的鳥兒撲棱翅膀。
“啊!”向著西南方,蔣薇喊了出來,她的笑顏依舊掛在臉上。就像高中那時候,她時常于放學后一人來到這山上獨自走走,到了盡興處樂不思蜀地喊上一嗓子。當然也有時候,她是為了消解掉心中的郁悶而呼喊,她總是想不通自己周邊的同學們?yōu)槭裁凑f著他們不喜歡說的話,做著他們不喜歡做的事,而她是不愿意成為他們其中一員的。只有這片山知道她心中的無限向往,即便在校期間不能肆意跑到山上去,她便凝然地望著窗外,視線越過或濃或淺、綠意不同的樹蔭,抵達遠處峰巒起伏的西山,而那一個個山坡也是有著顯著的顏色區(qū)別的。還有,間操結束后,她也一遍遍走到主席臺高處去眺望西山的遠影。
她的這種愛好大概來自于一節(jié)音樂課。音樂老師是個個子不高的小老頭,戴一幅歐式斯文眼鏡,談吐間自有一種徐緩勁兒。同學們都在笑話他的禿頭頂時,蔣薇靜靜注視他眼睛里流露出的一種藝術氣息,雖然她那時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卻總直覺地察出那里面有一種憂郁的力量。音樂老師在那節(jié)課給他們放了經典影片《音樂之聲》,如同她的同學們被影片情節(jié)、人物心靈之美打動之外,蔣薇心里還燃起了另一種渴望,她為影片里那些高峻斬削的北歐山脈折服了,她的胸膛里瞬間漲起欣欣然的憧憬,真想像那女教師一樣唱著歌兒跳躍于山間。她的這種愛好大概也來自于讀過的那些英國小說,書里的城堡以及書里的大自然無一不是她所渴望的生活處所。她的這種愛好大概也有一份外國電影的功勞,比如《呼嘯山莊》里那風那雪那山無一不引發(fā)出她內心對于投入山林的向往。
可這一天畢竟和以往不同,她那一聲“啊”喊完之后,笑著轉身之際,卻愕然一驚:天!啥時候閃出一人影的。這下丟人大發(fā)了。而她那時還是心情即刻表現在臉上的姑娘,滿面的驚意撞進吳磊心間,接著又撞入她旋而便笑的燦爛,她訕訕地笑望他,開口道歉著:“不好意思啊,剛剛不知道有人。”
“說的就是誒,你說這本來靜靜的西山上,冷不丁聽著一聲狼嚎,是怪嚇人的,得虧我是個男人,再換個小女孩來了,你不得還擔上責任了?”
“你這人,有你這樣說話的?也不至于吧?哪家孩子是這么沒見過世面的?怕也就是你們家吧?”
“嗨,我說你長了沒長眼?你看我有那么老嗎?”
“那又怎么了,你剛剛還說我狼嚎,我是不是還要問你長沒長耳朵呢?”
“不錯,不錯,這姑娘嘴巴挺厲害。”
“那是,必須的。”剛得瑟完這一句,卻又聽蔣薇“哎呦”一聲,沒曾想她光顧著逞嘴上之能了,這一會兒功夫間,她手肆意在旁邊那顆樹上一閃,幾根刺扎進了肉里。
見她臉上已變幻了這種忍痛表情,吳磊上前一步,湊到她身邊,關切地問道:“你怎么了?”見她手上那一小塊密集排布的刺,實在苦笑不得,最當緊還是該想辦法幫忙都挑出來啊。
“要你管啊,讓開點,擋著我道了。”
“姑娘,還生氣呢?我剛可是跟你開玩笑呢?難不成你當真了?”
“咱們不熟吧?咱壓根兒就不認識吧?”
“那又怎么了?還不興我們一見如故啊?我看你面熟得厲害,才和你說著玩,這不就熟了嘛?”
“討厭。”
“不說這姑娘們的一句討厭可不是亂說的嘛,難不成你也是對我一見鐘情了?”
“真自戀。”
“那是,人生苦短,必須自戀。”
蔣薇實在沒忍住,撲哧一聲又笑了。吳磊卻突然換了正經模樣,說道:“這下,咱們該認真嚴肅地談點認真問題了吧?”
“嗯?”
“你手不疼了啊?”
“哦,對啊,疼。”
“那不趕快想辦法把刺給挑出來,你身上有針沒?”
“你見過誰隨身攜帶針線的嗎?腦殘啊,你?”
“那咋沒見過,多了去了,就說這街邊縫紉攤的大媽不是嗎?真孤陋。算了,算了,不和你抬這些杠了,正事要緊,那你看看還有沒有什么類似針的東西?”
蔣薇正打開包四處尋覓時,忽見這廝賊眉鼠目地盯著自己胸部看,抬手一巴掌閃在吳磊臉上,罵了句:“流氓,你個臭流氓?”
“我真是流年不利,出門忘了挑日子,這冤枉比竇娥還冤了吧?我這剛發(fā)現你這兒有個胸針能利用,你就這么對待你恩人了。”
“呃。”蔣薇愣住了,確實她此時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胸針,這個尷尬。
“還不趕快取下來?”
“喔,好。”
吳磊順手從口袋里掏出打火機,接過她遞來的胸針,將下面帶針尖那一段捋真,用火苗上方的火烤針尖,也算消毒了。蔣薇看他此時埋頭專注的樣子,心里已是幾分感動幾分困惑,這人怎么這么奇怪,明明開始像個小混混,這會兒卻又像個正經人了。
“伸手。”順著他的指令,她便認真攤開手,他拿近她的手,埋頭謹慎地給她挑起手里的刺來。
一切都還進行得順利,他們兩也不吵不爭了,一個專注挑刺兒,一個靜靜忍痛。時而低頭看看他,時而別過臉看遠處的山林。只是卡在了一根特別難搞的大刺兒上,吳磊停下了手里動作,抬頭望蔣薇,她一臉迷茫,不知何故,雙眼出于訝意地瞪大,仿佛在問他怎么了?他似乎也能讀懂她眼神里的意思,輕聲問:“能忍著疼吧?這最后一根貌似比較有難度,可能待會兒剜時會更疼一些,沒事兒吧?”
“當然沒事兒,你盡管弄,我不怕疼。”
“好,那我就放心了。”說著話,吳磊更前一步,更近地靠著她,把她手拿到高處更亮的地方,快速將針尖戳到那刺兒近旁,迅急一翻轉,便把那根刺兒拖拽了出來。蔣薇剛感覺到真些疼了,卻已經完全結束了,她臉上不由得轉急為喜了。
吳磊已經把她胸針早還原好了最初模樣,此時不懷好意地近到蔣薇面前,她恍然覺出這距離近得有些曖昧了,慌忙又急著問道:“你又要干嗎?”
“我說,你可是真能自作多情哈,我這不就是還你胸針嗎?看把你給嚇的,把它放歸原外啊?難不成還能干嗎?還是你想干嗎?”
“哦,那不用,給我吧,我自己來。”
吳磊看她臉上飛起的那一片紅云,心里不禁暗暗笑,果然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小姑娘,追到這樣一個姑娘,應該是不難的,畢竟這丫雖然脾氣很沖,可顯然心思單純天真。
“那個,謝謝你了啊。”
“什么?”
“幫我挑刺兒啊?”
“哦,這個啊?沒事兒,實在小事兒一樁。別放心上,英雄救美,理所應當。”
“真能自戀!”
“那不然呢?”
蔣薇又笑了起來,那樣子很美,他盡看在眼里,看進心里,臉上卻沒有絲毫走露風聲。
“姑娘可是樂了,我算是沒白努力了,今日就陪你到這里了,我還有事兒要忙,就走了。你自己要早些回去吧,這山里不能久待,小心真遇上了個真流氓,那你可真就是危險了,要知道像我這樣正派的人是不多見的。”吳磊說著話,已經向山下走去了。
蔣薇心里悵然有些失落,她還沒來得及問問他是誰?看著漸漸遠去的吳磊的背影,心里有幾分謝意,又有幾分惱意,全化成了最后對著那背影大聲喊出的一句:“嗯,謝謝你了,再見。”
天晴后,出現了一道彩虹,懸掛在山頭那一邊。蔣薇走在山里,空氣清新,還有松鼠偶爾闖到她的視線中來,可這些都無法讓她集中精力去關注,她的心里時不時會跳出這些當下,跑到上一場景的邂逅中去。但又是像風一樣若有若無的,她的心里是開心的,卻只是笑,笑過后又有些啞然,因為只是偶然吧。可她怎么會為了一個偶然而如此異樣?
蔣薇當然不知道其實她再沒看到的背影根本沒有消失在山里,吳磊根本就沒有事兒要去忙,他在這山里躲了下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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