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的樹
她把湖光里的平靜打碎,揉成一團的樹葉支離破碎的簌簌跌進泛著漣漪的水里,一群群的魚游了過來,它們仿佛找到了陸地上的氣息,突然開始擺動起來,不一會兒,又沉浸在這汪大湖中,樹葉的身體也跟隨它們一同消失在藍色的樹影下。一股奔涌而來的風夾帶著新鮮的草泥腥味迅速抱緊了我,我不禁打了個哆嗦,隨后倒在這濃郁芳香的懷抱里。她盯著水面,一動不動,似乎能看穿湖底,似乎在找尋她的眼眸倒影。我們都沒有說話,時間一步步的行走在歷史中。
她和我并不相識。如果說什么是共同的話,那么生活在鋼筋鐵骨的城市里忙忙碌碌神色匆匆度過幾乎恒溫的室內的春夏秋冬,我們的交集僅是如此而已。可是有一天,我抬頭去看那路邊矗立著孤零零的電線杠,連那平行而去的線也是寂寞的搖晃不止。一只烏鴉站在那根線上,背上的羽毛似乎正發著光,黑黝黝的布滿整個天空。夜幕下的燈光瞬間亮起,一排排筆直的拉向遠方。我看著那只鳥,才突然感覺到身上的酸麻,從頸椎蔓延到尾骨。那只漆黑的鳥始終看著西邊,一語不發,淡黃色的燈下圍出了一個小小的聚光燈,而我正在那下面,光影分明。我隨它的視線望去,那邊是城外,猶如深海里的野草,看不到升起來的光亮。欺壓壓的一片稻田昏睡在晚風里。
周末,我踏上了去往郊外的車子。她也是。
我知道她肯定也是追隨著烏鴉的視線而來。她的眼睛下還依稀看到妝的痕跡。她面容精致,著裝優雅,行為得體。她的頭發像指尖的細沙,慢慢滑落她的肩膀。我在后面看著她,觀察的細致入微。她現在如同一只貓,趴在湖邊。那蔥綠的水草將她簇擁,像草莓掉進了新鮮的土地里。她突然站起來,頭也不回的開始走向小路。我也連忙站起來,眼前一陣白點。
我們邁向成塊的稻田。金黃色的麥浪像潮起的大海,像刀刮著豆子堆,一層層吹散開去。我跟在她的身后,她的身上逐漸沾染的谷味沖進我的肺葉。她平穩的走著,看著一圈圈的麥子傾斜,風大的彭起她的頭發,在山野間飄舞。小路坑坑洼洼,高跟鞋踩著高低不平。我擔心著她,離她更近了。
“別靠近我,我不會這樣做,你也不需要。”
這樣的無言行走至了不知什么時候。風突然停了,暫時的停止像柳絮停止了飛揚,一聲不吭,了無音響。她突然轉過身來,四目相對,兩片眼眸就像之前那深色的湖泊,一言不發,耳邊盡是風聲。遠處的的麥田里孤單站著幾棵樹,巨大的枝椏和蒼翠的冠體如同撲克里的黑桃。它們一動也不動,看著小路從它們的腳縫中穿過。我們也同樣的穿過。
頭頂傳來了幾句嘶啞的呼叫,我們不自覺的抬頭一看,那只烏鴉正立在樹枝上,它閉著眼,低著頭,如同雕刻的泥塑。我們突然明白它略有所指,或是默認。
通過這條小道看到了幾戶炊家。瓦墻的顏色也變得金燦燦起來。購入里滾過清澈的溪流,幾塊黑色的帶有青苔的石頭趴在那里,它們的身上生機盎然。沒有看到小魚,只有雜亂的水草沿邊群生。稻田也變得棱角分明起來,分割的刻板。她忽然停下來,雙手張開,仿佛要融進這撲天的白光中,她用力的抱抱了空氣。回頭看著我,嘴臉帶著笑意。
“你現在才感到快樂嗎?”
豆子大的星星一把就撒遍了整個夜空。我們爬上了瓦房,坐在磚塊上,看著那個光線交錯的城市,此刻一定熱鬧到嘈雜。我們的身邊,只有一望無際的稻田和麥子地。卻是被陰涼的風堵塞了嘴,一句也說不出來。皮膚的感覺代替了過多的輕浮,扁平的心性獲取了前所未有的安寧。她坐到我的身邊,頭發絲牽掛在我的肩頭。
“我很小的時候,老是會抬頭看星星,都認識。你看這是牽牛星,這是織女,這是m178……”她笑了笑,“最后是編的,我已經很久沒有抬頭看過了,久到我的頸椎落入懸崖,我還是選擇低頭,可是只有它們不會變,從來也沒有過。我再也找不到了沒有變過的事物了。”
她靠著我,把頭深深埋進我的懷里,肌膚的直接接觸,我感到那絲哀涼正席卷我的表層肌膚。我好像失去了體溫,正飄然散去,正從空中看著肉體的相擁,沒有一點激情,平淡的似乎沒有過觸覺的感受。這樣的視角似乎顛倒了世界,再看著城市時感覺不到光的發熱。生命已變成了油畫般的水,其實不過是積壓的圍欄突然破了開來,里面的東西便如同洪水樣噴薄而來。混淆了色彩,迷糊了雙眼。再看時,原來世界是一片模糊,卻難得的清楚。我驚奇的也看到了她,她也在空中,凝視著坐著的那兩具身體。她轉過頭沖我一樂。我感覺熱流升溫,血液的恫聽聲大到全身在響。我回過神來,她依舊依在我的懷里,頸部的毫毛微微顫抖著。我摟住,直到睡意拉扯我踏進田野的舞蹈里。
我們第二天返程時再經過那片麥田。她脫下鞋,光著腳,拎著鞋歡快的奔跑,路上的沙石似乎變得柔軟。她跑進了田里,轉起圈來。陽光配合的鋪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如同一塊溫暖的肥皂。我笑著,看著自由的行走生命。她也許不知道,我們的本質便是如此。那片湖上慢慢漂浮著幾片完整的葉子,滑如鏡的靜默。她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把肺葉也沾染上這味道,帶回家供賞。她蹲了下來,把腳放進湖里,開始打起水來,巨大的水花,一粒粒的水珠飚到遠處。魚們以為下雨了,開始爭先恐后的向上涌,翻滾著,湖面如同被揉皺的紙。她咯咯笑了起來。
我們坐車坐到站,下了車。她走下車,拎著鞋子大步離開。突然,她又走到我的跟前。
“好冷。我要穿鞋了。”
她的精致開始散發出來,像繃帶一樣一層層裹住了她。我的脊椎也開始發燙,隱隱感到了背部的疼痛。她轉身離開,不一會就消失在了街角。
我回家時路過那個電線桿,上面空蕩蕩的。我不知道那只烏鴉會不會某刻回來,或者是出現在另一個街區。會有人看到它嗎?看到它的視線嗎?它的出現不是為了腐肉。這鋼筋鐵骨的城市,活的如同螞蟻頻繁穿梭,生命的色彩也多半化為黑白,跟那只烏鴉一樣,黑乎乎的團在那里,聽著軌道上車次的摩擦聲。
它會回來的,她會回來的。風的樹,還在搖擺不止。
想想螞蟻和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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