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夜女尸（1）

　　公元2015年，春。這是個躁動的季節。

　　傍晚林炎彬約上寢室幾個很鐵的哥們兒一起去2號門外面的小酒吧鬧到大半夜，酒真喝了不少，正因如此，頭越暈眼越花，看見的不干凈的東西越多。

　　林炎彬一只手握著麥克風唱著齊秦的《夜夜夜夜》，不知道的都以為他是唱得太盡情了，所以才總是閉著眼睛，其實是因為剛進入這個地下酒吧的小包間，林炎彬就看見包間沙發上的那個無臉女鬼，看著林炎彬一行人進來，一邊描眉，一邊朝著林炎彬微笑，嘴巴一張，就留下一灘惡心的紅黑色液體。

　　還有從上午就跟在林炎彬身后的怎么趕都趕不走的瘸腿老婆子。

　　今天他媽的是怎么了，林炎彬一邊瘋狂的唱著，一邊在心里暗自罵道：從高三開始自己都不怎么看見這些不干凈的東西了，還暗自慶幸，以為自己終于進入正常人的生活軌道，結果今天一天就看見這么多，這些鬼魂似乎對自己很感興趣，真他媽的有鬼！

　　突然，林炎彬感覺后頸涼涼的，濕濕的，耳邊傳來滴滴答答的滴水聲，他確定這不是剛才進入包間看見的無臉女尸，這種幽幽的Cabotine香氣……難道是……林炎彬一驚，手一軟，麥克風嘭的一聲掉在地上，眼睛直直的看著屏幕，一定不動。

　　坐在他右邊的張俊見他這副樣子，叫他也不應，感覺有什么不對。拍了拍林炎彬的肩膀，道：“兄弟，兄弟。快點唱啊，還沒完呢，不唱罰酒。”

　　左邊的李文貴也附和道：“炎彬，規矩可是你定的，酒擺在這兒了啊！”說話間，開了一瓶啤酒，自己喝了一大口，再將桌上原本就開了的二鍋頭順手拿起來，摻進啤酒里，往林炎彬面前一遞，接著道：“這！媽的誰不唱誰喝！”

　　林炎彬聽著兄弟們的話，明明想要開口，卻被后面那只濕答答的手捂住了嘴，有個嬌里嬌氣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炎彬，親愛的，我好難過啊！為什么？為什么昨天夜里你一邊吻著我一邊卻推我下水？”

　　林炎彬身子一顫，想起了今天上午的事情。

　　今天上午沒課，睡過了頭，睜開眼睛看表的時候已經10半。洗漱過后，林炎彬打開電腦，剛登上QQ，就看見谷城網上的消息說是今天大早，發現女尸，經驗定是A大大一學生，名字尚未確定。看著那張照片上蒼白的臉，林炎彬簡直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馬上掏出手機，找到她的號碼打了過去，第一次沒人接，又打了第二次，那邊才響起一個女孩睡意濃濃的聲音：

　　“喂，誰呀？”

　　林炎彬一聽，知道這應該是她經常提起的室友，所以急忙問道：“你好，我是林炎彬，請問白薇薇在嗎？”

　　“哦，薇薇昨晚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她一直沒有回來。”

　　“她接的誰的電話？”

　　“嗯……好像說是她男朋友。估計是開包間了吧，不然薇薇……”

　　林炎彬掛了電話，現在重點不是白薇薇劈腿，而是嘉陵江里的那具女尸，確實像她。林炎彬愣了好半天，還是覺得事有蹊蹺，白薇薇一直跟自己說軍訓時對自己一見鐘情，還說什么這輩子就愛林炎彬一個，這話雖然信不得，可自己還是有自信白薇薇不會瞞著自己和其他男人瞎搞。

　　那打電話的會是誰？

　　電話響了，林炎彬這才回過神來，拿起手機看了看名字，白薇薇，心里頓時燃起了希望：

　　“薇薇嗎？你到哪里去了，嚇死我了，你看谷城網……”

　　“是我，她室友。”

　　“哦，怎么了？”林炎彬盡量掩飾住自己的失望之情。

　　“我翻了薇薇的通話記錄，昨晚最后一個電話是13426386788，不知道是誰，你要是關心就打過去看看吧。對了，要是找到薇薇，叫她別瘋的過頭了，今天下午2:30是何天王的課，翹不得。”

　　林炎彬輕輕應了一聲，掛掉電話，決定到嘉陵江邊一探究竟。

　　出校門坐上公交車后，林炎彬撥了那個電話號碼，可無論撥多少次，都說是已停機。一查地址，竟是北京。白薇薇和自己一樣是四川人，也沒聽她說過自己有北京的朋友，怎會因為一個電話就跟人家出去了，難道說真的是她劈腿？想到這里，林炎彬心里一陣難受。

　　到了江邊，才聽人說尸體已經送到當地最近的警局。聽到警局，林炎彬覺得可能會惹禍上身，本不想淌這趟渾水，但是仔細琢磨，自己是薇薇的男朋友，警方調查起來，遲早要把自己領到警局，還不如早點去。于是又匆忙趕到警局，結果在門口就被人攔住。那個高高瘦瘦的警衛問：“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A大的學生，聽說你們今天早上在嘉陵江里發現一具女尸，我想來看看是不是我……我們班的同學。”

　　“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班上的班長，現在是代表班級來確認的。”

　　“就你一個人？”

　　“嗯，上午有課，輔導員說我一個人來就可以了。”

　　“你輔導員怎么不來？”

　　林炎彬忍無可忍，他不知道天底下竟有這么多廢話的守門警衛，焦急的心情已經讓自己精神高度緊繃，現在這個瘦猴子還廢話連篇，不火都難，道：“我是來確認尸體的，只對尸體有興趣，你還有這個意愿嗎？”說著話，眉宇間透露出一股寒冰之氣。

　　警衛怔住了，向后退了退，不知怎么的就領著林炎彬進去了。穿過大門，沒到停尸房，而是進入一個胖警官的辦公室。瘦猴子警衛在胖警官耳邊悄悄說了幾句什么就出去了。胖警官用怪異的眼神打量將林炎彬打量了一番，許久，才張嘴道：“你是她班長？”

　　“嗯，請讓我去看看，我想知道那具女尸到底是不是白薇薇。”

　　林炎彬心急，失去了控制，說完才發現自己的失態。看著胖警官嘴角浮起的微笑，林炎彬就知道他一定已經將自己拉入犯罪嫌疑人的名單里了。本想解釋，可轉念一想，要是解釋嫌疑更大。于是沉默不語，等著胖警官發話。

　　“你為什么那么想確認，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是輔導員叫我來確認的。白薇薇是我們學院頗受歡迎的女同學，大家都比較關注她，輔導員當然也不列外。今早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大家都很吃驚，也很難過，所以輔導員叫我來確認。”

　　此時，林炎彬慶幸自己出校門時，給輔導員路姐打了個電話告知了她詳情。現在就算警局調查起來，自己也有證人。

　　胖警官似信非信的笑了笑，沖著門外吼了一聲：“小劉，進來一下。”

　　隨后一個年輕的警員進來了，看了看林炎彬，然后向胖警官問好。胖警官道：“帶他去停尸房，確認今天打撈起來的女尸身份。”

　　“吳警官，今天打撈了兩具浮尸，請問是那一具？”

　　“兩具？”吳警官頓了頓，顯然是不知道今天居然打撈了兩具浮尸的事情，林炎彬冷笑了一笑，看他肥頭大腦，也可猜想他的業績。

　　“是。”

　　“那具女尸。”

　　“可是吳警官，兩具都是女尸，都是嘉陵江里發現的，據初步調查，都是A大的學生，具體請情還需進一步調查，等小徐確認了她們的名字，我就立馬出發和他一起去A大做詳細調查。”

　　小劉顯然是聰明的，為了避免吳警官陷入不知情的尷尬，干脆一下子說了個明白。吳警官滿意的點了點頭，道：“那就帶他過去，讓他自己確認。”

　　說完擺擺手，示意小劉出去。林炎彬自然跟了過去，路上，小劉問了林炎彬一些問題，還請他多多協助調查。林炎彬只管點頭，現在哪有心思想別的，離停尸房越來越近，里面的到底是不是她。

　　進入去，林炎彬緊繃的神經終于崩斷了。那熟悉的臉除了她還有誰？林炎彬忍住眼淚，忍住想撲上去大哭一場的沖動，對小劉說：“是我班上的白薇薇。”

　　小劉注意到了林炎彬眼圈紅紅的，但是卻沒有問什么，而是轉身掀開另一具女尸身上的白布，要林炎彬看看是否認識。林炎彬艱難得邁開步子，走過去看了看，搖了搖頭。出了停尸房，小劉才拿出自己的本子說是想像林炎彬了解一些情況，請林炎彬配合。

　　一上午的時間就這么過去了，林炎彬自是知道小劉問那些無所謂的問題不是他蠢，恰巧是他聰明。他在觀察林炎彬的表情，微表情真實嚇死人，不過林炎彬想著反正自己沒有殺人，也不怕你調查。可是，白薇薇到底是被誰殺死的，約她出去的到底是誰？林炎彬沒有將這些告訴警察，他們也沒有問。

　　回到宿舍，估計哥幾個已經知道了，也不像平時那樣一回來就打成一團，反而一個比一個沉重，一個比一個成熟，紛紛安慰林炎彬，連平時關系不是很好的將景奇也來安慰了自己一番。林炎彬稍微覺得好受了點，沒吃午飯，趴在床上蒙頭就睡，下午翹課，何天王算什么東西，老子說不去就不去！

　　下午2點多，宿舍的兄弟們都上課去了，林炎彬怎么也睡不著這才爬起來接了點水喝。一回頭，居然看見一個瘸腿的老婆子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穿著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的灰布衣服，梳著兩個辮子，光著腳，木納納的看著自己。林炎彬不理她，喝了口水，坐到李文貴的椅子上去。

　　老婆子一拐一拐的走了過來，道：“孫子。”

　　這一句話，差點沒讓林炎彬被水嗆死。咳了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有點厭煩的看著老婆子。老婆子倒好像覺得無所謂，接著又叫了一聲孫子。林炎彬揉了揉太陽穴，道：“你哪位？”

　　“我是你婆婆。”老婆子說著，推了推林炎彬，道：“快點起來，讓我坐。”

　　林炎彬也不想離她這么近，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把李文貴的椅子讓給了老婆子。老婆子滿意的笑著，露出殘留在嘴里的唯一一顆暗黃色牙齒。林炎彬只管想白薇薇的死因，老婆子自顧自的說了一陣，也覺得沒趣，玩起了自己的辮子。

　　有人敲門，林炎彬正想著上課時間會是誰，開門一看，是警局的小劉。后面還跟著一個白白凈凈的警員，估計就是小劉上午所說的小徐。林炎彬請他們進來。小劉環視了一下這間四人宿舍，道：“你們環境不錯嘛，我們上學那會兒六個人擠在一個宿舍，沒有熱水器，沒有書桌，夏天熱得要命。”

　　仔細一看，小劉身姿挺拔，面目英俊，膚色有點黑，約莫也就二十五六的樣子，怎么說‘我們那個時候’聽著都覺得很怪，就好像他們之間隔了幾十年一樣。小徐倒是白凈帥氣，年齡似乎更小。林炎彬用一次性杯子替他們兩一人接了一杯水之后，安安靜靜的坐到一旁。

　　“小林，你也知道我們的目的，我就不轉彎抹角了。我想向你了解一些死者的情況，請配合調查。小徐你記一下。”

　　“請說吧。”

　　“你和死者是什么關系？”

　　“朋友。”

　　“什么朋友？”

　　“男女朋友。”

　　“你們什么時候開始的？”

　　“上個月。”

　　“你覺得死者生前是怎么樣的人？你們之間有沒有過矛盾甚至沖突？”

　　“沒有。她人很好，漂亮，開朗，交際廣，在哪里都能博得大家的喜愛。”

　　“那你呢？”

　　“我？雖然性格有點沉默，但是由于從小做班長的緣故，人緣也比較好。”

　　“那你知道死者生前和其他人有沒有過矛盾或者有沒有結下仇人？”

　　“沒有。”

　　“是沒有還是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沒有聽她說起過。”

　　“嗯。你昨天晚上在干什么？”

　　“昨晚上完課，回到宿舍就睡覺了。一直到今天早上，看見谷城網上說白薇薇已經……”林炎彬說道這里，再也說不下去了。

　　“這不像戀愛中的男孩子呀，沒有約女朋友一起出去逛逛？”

　　“晚上下課已經9點半了，微微說她昨天月經，肚子疼，不想出去。”

　　“真巧。那你會宿舍后沒有打個電話什么的？”

　　“打了。聊了大概半個小時。”

　　“那你手機給我看看。”

　　林炎彬將自己的手機遞過去，小劉翻了翻通話記錄，昨晚10點確實有和白薇薇的通話記錄，之后便是今天上午的，小劉看見白薇薇幾個字時，一驚，道：“上午還跟死者聊天了？”

　　“那是我看見她死的消息時，不相信所以打電話給她，她室友接的。”

　　“她沒有帶手機的習慣？”

　　“平時都帶著。昨晚不知道為什么放在了宿舍。”

　　小劉看了看小徐，喝了口水，繼續道：“找你之前，我們先找了你們年紀輔導員，也找了死者的室友。你知道13426386788這個號碼是誰的嗎？”

　　林炎彬知道小劉是看見自己今天的通話記錄，看見了那個號碼所以才問的。

　　“不知道。她室友告訴我這個號碼的時候，我也打了，說是停機。”

　　小劉還問了其他的一些問題，好像覺得林炎彬的嫌疑小了點，或者說相反，反正他似乎挺有收獲，便離開了。林炎彬一個人躺在床上，睜開眼閉上眼都是白薇薇那張蒼白的臉。她不是自己第一次失去的女友，卻是自己第一次死去的女友。

　　并且死因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