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駭濤匍匐在地上,喉嚨里發(fā)出痛苦的嘶吼,像一只手足被枷鎖束縛了的猛獸,死命的掙扎著。
他的手足此刻也真的是被束縛住了,那一束竟不被烈火點燃的長綾一端緊緊纏繞住他的雙手和雙足,另一端緊握在那個叫作玲玲的女子的手中。
他的頭發(fā)在剛才沖進(jìn)烈火中時被高溫灼得發(fā)出了焦臭,蜷曲而又凌亂,臉上和額角也被吞吐的火舌舔出了一團(tuán)團(tuán)燙傷的殷紅。
他似乎全然感受不到絲毫身體上的痛苦,可他卻又的的確確是一臉十分痛苦的模樣,他在哀傷的、歇斯底里的朝著火海里嚎啕大哭,又在用額頭拼命的撞擊著街道石板,傷心欲絕,石板已起了裂縫。
嘶啞的呼喊聲中能分辨出他在不斷叫著他的爹。
“把‘烽煙令’交出來,我就送你去找你爹!”
叫作玲玲的女子抬手勒緊了手中長綾,一只腳踏在幾欲轉(zhuǎn)身仰面躍起的鐵駭濤的背上,冷冷的道。
蕭一笑心頭一震,暗暗忖道:這個女子怎么這般冷漠無情,鐵駭濤的父親身在火海中,只怕早已化成了灰燼,送他去找他爹,不是也要送他化成灰燼么?
但他轉(zhuǎn)念一想,自己若還在書生盟擔(dān)任圣使的話,在執(zhí)行門中任務(wù)時,只怕還會比她更加冷酷無情得多。
他曾做事和出劍一樣的不講任何情面,只為達(dá)到盟主交代的目的,只為了書生盟的江湖地位和利益。這也是他為何會在短短三年中便令江湖中人忌憚他手中書生劍的原因。
可是現(xiàn)在呢?
想到這里,他的心臟仿佛被什么觸動了一下。他略略思索,心想自己只怕永遠(yuǎn)都會保持著這些年來塑造出的這副冷漠無情,桀驁不馴的模樣。
因為江湖中人怕的就是這副微笑若刀、冷血心腸的他,因為他所見過的任何一個有情人最后幾乎都沒有什么好下場,因為——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習(xí)慣了這樣來保護(hù)自己,他清楚,有時候一段“情”會像繩索一般套住人的心臟,會像利刃一般穿透人的胸膛,卻不淌絲毫鮮血。所以他更愿意出劍不留情,縱然仇敵林立,他也愿面對武林中的明刀暗箭,而不愿被那無從防備的繩索束縛困住,被那無形無影的利刃穿心。
可他卻哪里知道,就在剛才玲玲姑娘在他肩膀上輕輕一點時,就在他被玲玲姑娘身上那莫名的淡淡幽香觸動心弦時,他就已身不由己的跌入了命運用最細(xì)膩無情的繩索為他編織的圈套里面。
“嘭!”的一聲脆響,燃燒了半晌的房屋終于完全垮塌了下來。周圍救火的鄰居早前在一見到凌空飛來的手持花弓的女子時便已嚇得悄悄的離開了。
他們雖然沒能撲滅大火,但卻好歹阻斷隔開了往周圍蔓延的火苗。眾人都在慶幸自己沒有在這寒夜里意外的被大火活活燒死,此刻又怎愿意再在這幾個仿佛極不好惹的武林中人面前惹火上身?
鐵駭濤望著自己從小生長于斯的房屋在隱隱約約的火海里轟然倒塌,兩眼涌出的淚水瞬間濡濕了面龐,但卻又很快被空氣中熾烈的高溫烤干,被淚水淌過的面頰澀澀的刺痛。
“爹!爹!爹!——”鐵駭濤喊得更加聲嘶力竭了。兩眼的淚水仍在不斷的往外涌,不斷的被大火烤干。
蕭一笑見過了太多生離死別的場景,因為他曾親手制造了太多生離死別的案例。每一次他都是無動于衷的漠然冷視,但這一次他卻忍不住有所觸動,因為他恍然想起了他的爹。
一念而過,他不愿再去回首那段讓他郁憤難平的少年往事。
玲玲姑娘更加勒緊了手中的長綾,冷冷的諷刺道:“只會鬼哭狼嚎,算什么男人!你只要交出了‘烽煙令’,我立馬就放你,任你去找你爹!”
這話讓蕭一笑不由得心頭一震,對這玲玲姑娘又多了一絲難言的好感,因為她語氣雖仍舊那般冰涼,但這次所說的話的言下之意是已準(zhǔn)備給鐵駭濤一條活路了,不過前提是要他交出“烽煙令”!
鐵駭濤沒有回答她的話,他望著眼前漸漸平緩下來的火勢,他曾經(jīng)的家,此刻被烈火幾乎撕咬成了平地的火場,絕望的埋下了頭,面朝長街大地閉眼擠出來了最后一滴淚水。
當(dāng)他再次睜開眼來時,兩眼只剩下滿眶的怒火和仇恨!他額角的青筋暴起,口里咬著一口泥土,咯咯作響!
喉嚨里擠出來一聲低吼,纏在他身上的長綾竟被他撐得開始緩緩滑動!
手持花弓的女子眼見她的玲玲師妹快要制服不了鐵駭濤,只得狠心一跺腳,不再防備蕭一笑,轉(zhuǎn)身拈弓搭箭對準(zhǔn)鐵駭濤的腦袋。怒聲道:“你再不把烽煙令交出來我就一箭射穿你的腦袋!”
鐵駭濤扭著脖子,橫著眼睛,迎著箭頭滿眼怨毒的瞪視著那個女子的眼睛。女子被這兩道恍然間變成了毒蛇般的目光瞪得背脊發(fā)涼,不寒而栗。心中竟隱隱對地上這無懼死亡,凄涼掙扎的少年泛起了一絲同情。
蕭一笑知道這兩個女子也并非真的就這般冷血無情,殺人不眨眼,她們也一樣,只是習(xí)慣了一貫以來高傲囂張的對待對手的態(tài)度罷了。
蕭一笑不改往日本色的語氣,笑著道:“你們兩個這樣的對待一個男人,又算什么女人?”
拿箭的女子聞聲急忙將箭頭對準(zhǔn)了蕭一笑,拉滿弓的弦咂咂作響。
她警惕的冷冷道:“你要多管閑事么?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書生盟的圣使了,江湖中的事,最好還是少管!”
蕭一笑道:“呵呵,也許正因為我現(xiàn)在被趕出了書生盟,沒有事情可做,才會想來多管閑事?!?/p>
“你!”
拿箭的女子將弓弦拉得更加滿了,她從未被人言語沖撞過,至少敢言語沖撞她的人除了她門中的師長外其他幾乎都已經(jīng)不在這世上了,一直以來,敢對她不敬的江湖中人,她都會毫不留情的用金翎箭招呼。但是此刻,她雖已氣憤得胸膛起伏不平,卻還是遲遲沒有松弦放箭。只因面前這男子無形中桀驁而又鎮(zhèn)定的氣勢,已壓制了她的殺氣,令她輕了殺心。
蕭一笑好奇的看著對準(zhǔn)自己的金翎箭的箭頭,悠然道:“貞女宮的金翎四箭天下聞名,二十載期滿,傷心花重開,這四箭便出現(xiàn)江湖,專殺毫無道義、無情無義、背信棄義、忘恩負(fù)義四種人。你是哪一箭?怎么能這樣隨隨便便的就拔出箭來四處殺人?”
被蕭一笑這樣將她貞女宮的金翎四箭敘述了一番,那女子臉上的傲慢神色又增重了幾分,冷笑著道:“我便是專殺毫無道義的第一箭,完顏飄雪!誰敢阻擋我執(zhí)行誅殺毫無道義的惡賊的任務(wù),他便是這金翎第一箭的敵人!”
蕭一笑嘆息著失笑道:“你這也未免太不講理了些,為了殺一個毫無道義的惡賊,不知要殺了多少個無辜的性命來墊路。這樣看來,你倒是數(shù)百年來,貞女宮中最不講道義的金翎第一箭了!”
完顏飄雪聞此氣得臉都漲紅了。但金翎箭依然沒有放出去。以她此刻的怒氣,縱然蕭一笑無形間的氣勢令她有所忌憚,但要射出這一箭倒是再毫無畏懼的了。她顧慮的是,自己這金翎箭一旦射出,從未落空過,這是最令她自傲的資本,只是此刻面對的是名滿江湖的“笑書生”,她就不那么有把握了。如果落空該怎么辦?
正在她猶豫的剎那,一旁的玲玲姑娘忍不住冷冷道:“笑書生雖不在了書生盟,但仍算是江湖中人,你要管閑事,盡可管別的閑事。地上這小子多半已得到了‘烽煙令’,這件事關(guān)乎我貞女宮的聲譽,你若要管,便是與我整個貞女宮為敵,你可想清楚了?”
蕭一笑道:“‘烽煙令’是雷霆殿掌教的信物,怎么會關(guān)乎你貞女宮的聲譽?”
玲玲姑娘看著蕭一笑的眼波縱然映照著一旁的熊熊火光,但卻讓蕭一笑感到這目光比她說話的語氣還要冷漠千百倍,蕭一笑心中忽然泛起一絲莫名的失望。
“這是我貞女宮的家事,你少管!”
完顏飄雪傲慢的厲聲怒道。
蕭一笑愈加感到好奇,正待回答,忽然一個洪亮的男人聲音從夜空中飄蕩傳來,聲音道:“笑書生說得沒錯!烽煙令是我雷霆殿掌教的信物,貞女宮怎能妄圖染指?!這豈非正是違背道義之舉?!你金翎第一箭該作何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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