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狐貍說

　　李子今年已經23歲了，但她覺得自己仿佛才是個剛步入叛逆期的13歲的孩子，對周遭的一切充滿好奇并野心勃勃。大學畢業后的她并沒有急忙加入考研大軍，也沒有聽父母的苦口婆心在A市謀生，而是去了早已人滿為患的B市，她覺得自己就像1848年唱著《哦，蘇珊娜》直奔加利福尼亞的淘金者，明明已被烈日燒的筋疲力盡，可靈魂深處又為那深藏不露的金礦顫栗著。是的，李子確實是個有點現實拜金的姑娘。她喜歡大城市那落地窗里那些總是標著昂貴價簽的華而不實的名品，她覺得穿梭在那樣的街道，就好像是穿著玻璃鞋的灰姑娘踏著輕盈的舞步。即使，這樣的她住在城市邊緣破舊的小區里，即使她常常為一頓精致的朋友聚餐吭很久的饅頭，即使她也不過是在一家小公司做著可有可無的工作，但她還是想要努力地賴在這個，巨大而繁華的美麗城市里。她開始想要所謂的“捷徑”，找一個依靠，給她房子，安定，還有偶爾幾件昂貴的衣服的人。父母對她這樣的想法絲毫沒有驚訝，反倒是一副意料之內篤定的模樣。他們托七大姨八大姑的召集全部的朋友們為李子介紹靠譜的適婚男青年。幾次跑場下來，她覺得相親對象都還不錯，不過具體要說喜歡哪個嘛，似乎又都沒了印象。父母看她這樣沒主見的樣子著實為她的前程擔心著，于是死磨硬纏地要她參加大表姐的婚禮，順便在家里呆上一陣子好好接受再教育。

　　重返故鄉，那些走過無數遍的大街小巷早已充斥著陌生的臉孔和店面，唯一慶幸的是那家牛肉面館還一直安置在那個地方，仿佛是在為自己保留心底那份最柔軟的感動。

　　不知不覺，李子才發現自己又來到了面館前。

　　明天就要離開A市了，不管張明宇會不會來，李子還是想要來看看。

　　周日的早下午面館的人依舊稀疏，老板倒是一副忙里偷閑的樣子自己一個人窩在椅子上看雜志，甚至沒有注意到李子進來。李子迅速搜尋了一下，沒有看見張明宇的身影。也罷，至少還能再多吃一次牛肉面，也不可惜。這樣想著，李子又悠悠閑閑地挪步到那個靠鏡子的座位。

　　“你來了，”張明宇拿著一支小花，拍了拍李子的肩：“給你的。”

　　“謝謝。今天是過節么？”

　　“算是吧，你要不要和我談戀愛？”

　　李子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或者張明宇腦子出問題了。兩人同桌六年一直都保持著純潔的友誼關系，怎么偶然的重逢就拉開了愛情的序幕。

　　“別告訴我你一直暗戀我。”李子說完便覺得李自戀這個名字果然不負眾望。

　　張明宇倒是輕輕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暗戀倒不至于，不過我喜歡你。”

　　信息量過于巨大，李子覺得自己一定是哪里弄錯了。

　　“我說過，喜歡一個人不難。所以我喜歡你，但也喜歡別人。只是這么多年，我一直喜歡你。”

　　“可是，我們也不在一個地方。”

　　“你怎么知道呢，我畢業后也去了B市。本來想聯系你的，但是發了信息你怎么也不回。”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我后天也要回B市。所以你還有一天時間考慮。現在你可以先慢慢吃面。”

　　不知什么時候，看雜志的老板早已把注意力移到了這對年輕人身上。無數次老板幾乎要大喊表白應該去個浪漫的地方為什么要選自己的面館。無數次他想沖上去搖著李子說傻姑年快答應這么專情的小伙子。不過，胖胖的帥老板又開始擔心，在這日新月異的時代里，微微萌生的感情會不會因為過早的開始而過快的結束。于是老板果斷決定給李子減少了飯量，不管怎么說都要談戀愛的人了再這么吃下去可不行。

　　心神不寧的結束了用餐，李子借口收拾行李便匆匆離開了。張明宇倒也不攔，只是讓她路上注意安全，目送著她走遠。

　　“你平時挺聰明的，怎么見了喜歡的姑娘就傻啦，”老板急著都冒出了西北口音：“要選在一個漂亮的地方啊，花也得送的大方。”

　　“她愛吃面，希望只要她以后一吃面，就會想起我。”

　　“咋跟我看的那本小畫冊那么像呢？”老板自言自語道。

　　李子回到家依舊覺得大腦昏沉沉的，在床上胡亂翻滾了一陣，微微平復了心情，忽然覺得很餓。于是她有點委屈的埋怨著胖老板今天給的分量太龜毛時，腦中忽然冒出了那張認真的面容，心又亂了。

　　老板大概不知道，那本畫冊便是《小王子》張明宇記得高中時李子常常看，說那是治愈心靈的良本。還說什么即使做那只只能看著麥田的狐貍，也想要遇見一個給自己的生活注腳溫暖的人。

　　張明宇那時覺得，對自己來說，李子就是這樣的人。他看見門前矮矮的狗尾巴草會想起一蹦一跳時她甩動的馬尾。看見鏡子時會想起那個看著自己吃飯的女孩。還有吃牛肉面時，會想起那個賴著老板要加肉的頑皮的姑娘……他想，也許自己在很早的時候，就被馴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