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個世界沒有誰活得容易

　　一杯白開水下肚，再喝一杯可樂，這明顯的差別就在于有味和無味。

　　初藍一直有個愛好，就是吃過午飯，然后趁著溫暖的午后，在學校的綠化地閑逛任思緒翻飛。

　　那天天氣特別好，剛入冬不久，穿一層薄薄的毛衣在沒有陽光的地方就會覺得有點冰涼涼的。如果在陽光底下，太陽把軟軟的散在背上和胸前的算不上黑的長頭發曬得發出深棕色，閃著刺眼的光芒。抬頭看天的時候，洗發水的香味撲鼻而來。

　　那天忙完后，和朋友一起吃過一晚熱氣騰騰的牛肉面過后，踏出食堂的一剎那，初藍覺得不應該辜負了大好的艷陽天，于是建議鐘琳圍著學校逛逛，消消食。

　　那天旁邊的建筑還在施工，整個閑逛的綠化帶都烏煙瘴氣，但是天空卻藍得要死，沒有被灰塵完全沾滿的樹葉發出翠綠色的光芒。

　　其實都知道，即使被灰塵覆蓋了，一陣風一陣雨過后，灰塵混合在雨水里沿著樹葉的脈絡會低落到地上再次成為泥土，而樹葉會再次散發出翠綠色的光芒。可還是為當時被塵埃覆蓋了不能得到天空親密的擁抱的而失落，那種失落就像是自己失去了親愛的藍天。

　　鐘琳問初藍，放棄了一些東西后不后悔，初藍看著湛藍的天空的眼睛突然覺得天空有點刺眼，于是初藍閉上了眼睛。其實初藍有過后悔，但是她知道，她不放棄或許會更后悔。

　　良久，初藍低下頭搖搖頭，沒有說話。

　　“為什么？”鐘琳看著初藍問。

　　“很多人比我更想要去那個位置。”初藍踢著地上因為不堪灰塵的重負而掉落在地上的樹葉說。

　　“那兒有更廣闊的天地，你可以施展你的才能，我說過，你是一個我崇拜著的人。”鐘琳說。

　　初藍笑著搖搖頭說：“而我曾經因為那個位置失去過一些東西，我不想再因為要得到某些東西而失去什么東西了，因為我沒辦法權衡到底失去的多還是得到的多。”

　　“可以說說嗎？”鐘琳一只手插在衣兜里，一只手撥撥額前的細碎的劉海問初藍。

　　“我高中的時候，因為這樣的事情害了一個女孩兒，那幾乎應該是一輩子的創傷了。”初藍閉著眼睛，緩了緩眼睛里蠢蠢欲動的眼淚。

　　鐘琳迷惑地看著初藍。

　　“我和她同時被招進了高中的社團，后來成了特別好的朋友。星期五的時候我送她坐車回家，星期天去接她，她給我帶家里做的好吃的。我們一起去深夜自習，一起去忙社團的事情，一起回宿舍，一起提開水，一起躺到床上說著彼此的夢想。后來升高二了，選新的社長了，我被推選為社長，而她什么都沒有當成。”

　　初藍紅著眼睛，她使勁地閉上了眼睛，像是嘴里有一口難以咽下的糠菜。

　　“她沒有當上也不能全怪你啊。這種事情并不能算是你的錯啊。”鐘琳不解地說。

　　“同年班上評選獎學金，名額里面有我和她。最后選了我，沒選她。”初藍顫抖著吐了一口氣，快速眨了幾下眼睛，睫毛濕潤著接著說：“那年她戀愛了，是我們的學長。那位學長的姐姐見了她，要她們分手，說不想她的弟弟因為談戀愛毀了人生。”

　　鐘琳愣在原地。雙手插在衣兜里，咬著嘴唇低著頭。

　　“所有的事情就像是事先就被安排好了一般，三件事一下子朝她涌來。過了兩個星期她就被父母帶回家了。因為壓力太大等等原因，精神分裂，變得像個孩子一樣。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當初我拒絕了做社長，讓她做，她會不會不那樣子。至少那是一種安慰，至少她在某一方面得到了認可。或者，我告訴班主任，我不要獎學金，我要一個好朋友好好的，會不會不一樣。”

　　“有些事情不能怪你。只能說你被更多的人認可了，而她是那個被少部分認可一個。

　　“可是有的東西對我來說沒那么重要，我更需要的是我的朋友健健康康的。或許那個位置能夠給我很多東西，但是它讓我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我就再也沒辦法熱愛它了。”

　　“但是你并不知道會這樣，你并不知道會導致這些事。而且那不是你做的決定。”

　　“她回家過后的第二學期，我去我弟弟的學校給他送東西，結果，我看見了她。當時她拿著一袋薯片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了過后還舔了舔手指，衣服上全是薯片屑，她的臉上卻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初藍望著天空不再說話。

　　鐘琳不知道該說什么。兩個人沉默著走在隨處可見泥巴石頭的水泥路上。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很多事情并不是如你我想象的那樣發展。沒有誰活的很容易，你看見的是別人燦爛的笑臉，卻不知道別人在每一個黑夜里，流了多少眼淚。

　　初藍考慮了很多事情，放棄了去學校某部門擔任某職位的機會，而做了一個小部門的小部長。

　　鐘琳一直以為初藍就是那種即使疲憊也會在短時間內恢復血值的戰斗型女生，她沒想過初藍會這么輕易就放棄了她很容易就可以得到的東西。

　　我們都一直在以自己的思維去理解別人，所謂的將心比心也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考慮別人站在別人的角度的時候會怎么做。我們都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過別人。

　　我們身邊總有一些人看上去有用不完的精力和微笑。他們總是笑，笑得極其夸張，其實他們只是怕一旦不笑了，那種悲傷會席卷他們全身，會讓他們崩潰，會被發現他們是脆弱的人。他們也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的那種人一樣，有事情盡管找他們，無論大小無論細碎與否，照單全收。他們抱怨卻不懂拒絕，結果幫別人做了事情還被別人咒罵。

　　第二年夏天初藍辭去了所有職務，天天在教室和圖書館之間游離穿梭。她在寢室養了金魚，在每天清晨一睜開眼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她的魚寶寶。

　　她本不愿意離開那個給了她很多東西的地方的，但是因為那個地方她再次失去了她的好朋友。這一次并沒有那個人生病了或者是退學了。而是她，而是她覺得累了。

　　那個高度，會讓很多人膨脹，會讓很多人忘了原本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再也沒有精力去面對冷眼和黑臉了，所以她失去了那個位置也失去了她的朋友。

　　她以為主動放棄一些東西，那么另外的一些東西就不會離她遠去，可是到底什么是屬于，什么叫不會遠離。

　　其實沒有什么東西離我們很近。

　　這一秒我們緊握著的下一秒就會因為要睡覺或者要上廁所而不得不擱置在一旁，那又何嘗不是遠離。

　　我們年少，把很多東西看得太重要，以為更重要的就被我們死死地保護起來，丟掉了任何一切我們覺得相比之下不重要一點的東西。結果有一天猛然發現，我們留下的只是我們丟掉了的相比之下不重要一點的東西的殘骸。

　　我們幻想著某一天穿著白色禮服和自己的好朋友一起站在一個舞臺上得到掌聲，結果上臺前高跟鞋斷了扭傷了腳踝，所有的事情開始亂起來。我們手忙腳亂，不知道該先脫掉高跟鞋站上舞臺還是該先去醫院。

　　我們本來分得清什么更重要，可是我們總會被臺下無數雙眼睛攪得心煩意亂不知道什么更重要，畢竟那么多人看著，我們不能所謂的不負責任。

　　我們看見別人光鮮的一面，沒有看見別人在深夜里還伏案策劃，無數個方案被自己否定了，有又無數個方案出來，就這樣掙扎在其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分鐘就講解完畢的策劃，我們看到了二十分鐘就走完了的流程，我們沒有看到的是在準備這些的時候，別人付出的。

　　我們羨慕別人看起來無所不能，我們愿意朝無所不能前進，可是我們卻不愿意為了無所不能而努力。也活該羨慕別人。

　　某一天，初藍醒來發現魚缸里的魚全死了，她坐在凳子上不知道該做什么。看著魚缸底部僵硬的魚的尸體，她突然哭了，她很絕望，似乎她成了一個做事的機器，除了工作，她卻連一條魚也養不好。

　　那種孤獨無助的感覺襲擊著她身體的每一處的細胞，她把很多時間花費在了自己并不喜歡的事情上，而等到有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的時候，她卻做不好。

　　我們很多時候因為不會拒絕，給自己找了很多麻煩事，結果沒有時間去做自己的事。等到某一天自己屬于自己了，才發現自己不會做那些自己喜歡的事。

　　誰都活得不容易，至少我們這一群沒辦法完完全全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的人，活得不容易。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覺得沒多少人是活得輕松容易的。

　　但是，那顆撲通撲通跳動著的鮮紅的心臟還是希望，那些讓人難受的歲月卻說不上十分艱難的歲月可以快一點結束，希望生命可以善待我們。

　　還要耐心一些，即使失去了很多，至少還獲得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