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冬天雖算不上冰凍三尺,但也是大雪紛飛了。北去千里的山東高唐州更是天寒地凍。下轄武城縣城東二十里的飛龍澗,一對人馬正沿著松樹林中的小路徐徐前行。這群人個個頭戴黑巾,或持纓槍或持長刀,推著四輛裝滿麻袋的獨輪小車,一路哼著小曲兒,不時發出彪悍的大笑,驚飛林里的麻雀。
“秦二哥,得了這么多寶貝,咱們冬天可就好過啦!”
“是啊秦二哥,這次咱們不光得了財物,也給上次死去的兄弟們報仇了!”
“秦二哥頭功一件啊!”
眾人口中的“秦二哥”名叫秦沖,正走在隊伍的最前面,頭戴灰色氈笠,身披赭袍,一把三尖兩刃刀搭在肩頭,雙臂環抱在上面,步伐穩健。刀上掛著一個黑色包袱,包袱里不斷滲出的鮮血滴灑在雪地上。
“咚咚咚——”一陣節奏緩慢但力道十足的鼓聲響徹山谷,這是飛龍澗里歡迎凱旋的信號。秦沖抬頭望去,只見山頭黑旗翻卷,隱約可見人影晃動。不多時,隊伍抵達山門。此時正值午后,冬日的陽光照在松木搭建的寨門上,反射出三個金筆大字——“飛龍寨”,寨主孟懷良、三寨主杜順及一幫兄弟在門口迎接秦沖的隊伍。
“大哥、三哥,我們回來啦!李桂那狗賊被秦二哥一刀宰了!”眾人叫道。
“二哥”杜順作揖道。
秦沖單膝而跪,將包袱在地上攤開,一個血淋淋的人頭出現在眾人面前,同時雙手抱拳道:“大哥,小弟回來了。”
“二弟快快請起!”孟懷良躬身將秦沖扶起,抬頭向眾人道,“弟兄們,后堂早就備下好酒好肉,大家盡情暢飲吶!”眾人歡呼不已,直奔后堂去。孟懷良、秦沖、杜順并排進入山寨。三人同眾兄弟推杯換盞,歡喜非常自不必多言。
另外一邊,蕭楚寒、湯之信、孫成正隨著小船順流而下。兩邊盡是陡崖峭壁,只有這條溪流蜿蜒穿過。蕭楚寒回頭看了看上船的地方,嘴角略微翹起,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原來如此,這里的機關實在巧妙。”
“哦?難道少爺猜出了其中奧秘?”孫成詫異道。
“那座茅屋靠著這片山搭建,后院的竹樓其實是用石柱撐起在山背后的拐角處,竹樓下方用暗渠連通附近的小河。第一道墻壁是比較常見的觸發機關,而第二道石門則是靠那群蝙蝠觸發的。”蕭楚寒看著孫成,自信地說道。
“原來是這樣,不過那第二道石門到底是怎么打開的?我實在想不通。”湯之信終于加快語速。
“玄機就在那株小花。我雖叫不出名字,但是可以確定那位老者把花瓣丟進水里的時候散發出常人聞不到的特殊味道,而那群蝙蝠可以聞到并且立刻做出反應。蝙蝠本來聚集在石門的機關,當它們飛走,機關便即打開。”蕭楚寒道,“只是尚有幾點不明。走進后院時的花香,通道里的畫,還有那群蝙蝠是如何再次飛回機關從而關閉石門?”
“哈哈哈哈,公子真是聰慧過人。”艄公突然開口說道,“后院的花香還有通道里的畫你以后會知道的,至于蝙蝠,那是因為柏葉的緣故。這群蝙蝠從小就被喂食柏葉,天長日久,柏葉改變了它們的習性,從而可以嗅到那株小花發出的奇異香味,以致發瘋似的到處亂飛。待你們上船之后,再把柏葉掛在石門的機關上,蝙蝠便飛回來。另外,那株小花叫做‘云黛姑’。”
“你和那老者誰是這里的主人?為什么非要苦心設下如此縝密的機關?”蕭楚寒的語氣帶有幾分審問的意思了。
“呵呵呵呵,公子,這里沒有主人也沒有仆人,那日你身邊的這位小公子說今天‘三江寒’要來,我們雖然久居山野,卻也聽過幾分威名,要不然是不會帶你們進入這里的。”艄公言語不俗,蕭楚寒料定他絕非等閑,便不再發話。
船至一處,兩岸漸漸開闊,正是梅花盛開。伴著淡淡花香,一陣歡笑聲漸漸傳來。蕭楚寒順著聲音看去,只見萬花叢中露出一座小亭,亭下之人或站或坐,宛若仙人。
小船繼續靠近,亭下的聲音也逐漸清晰了。只聽一個中年男子唱道:“聞道梅花坼曉風,雪堆遍滿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
緊接著另一個老者的聲音吟道:“幽谷那堪更北枝,年年自分著花遲。高標逸韻君知否?正是層冰積雪時。”
“雪虐風號愈凜然,花中氣節最高堅。過時自會飄零去,恥向東君更乞憐。”蕭楚寒站在船頭,放聲吟道。這算是向亭下之人打過招呼了。此時小船已到亭邊,三人登岸,那艄公和之前的老者一樣不見了。蕭楚寒等人似乎是習慣了剛才遇到的種種怪事,對此不以為然。
蕭楚寒、湯之信、孫成拱手行禮,亭下之人也不回禮,只是相視而笑。蕭楚寒抬頭看時,見亭下共有四人:站著的是一個中年模樣的男子,頭插木簪,身穿靛藍色八卦長衣,手持一把拂塵。另外三人之中,一個靠圍欄坐著,看上去最為年輕,大概四十歲模樣,身穿白色棉袍;一個白發蒼蒼,卻雙目如炯,坐在中間的火爐旁,身穿深褐色長袍;最后一個甚是奇怪,分明僧人打扮,六十歲左右年紀,花須長髯,端坐在那老者左側。
“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三江寒’果然是一位翩翩少年,在下蛇山道人駱玉卿。”站著的中年男子道。
“廣陵書生江風晚。”圍欄邊的人道。
“梅山老翁牧辛。”白發老者道。
“老衲云逸,阿彌陀佛。”長髯僧人合掌道。
“想不到四位就是江湖上傳說的‘梅亭四友’,楚寒得見四位前輩,實乃平生幸事!”蕭楚寒躬身再拜,湯之信、孫成也一并行禮。
“哈哈哈哈。”駱玉卿笑道,“這里沒什么高人,我等閑云野鶴,常聚于此與山水為友、鳥鹿為伴,能在此地相見,皆是機緣。”
蕭楚寒最喜歡沒有繁文縟節的自在交友,自然十分歡喜,準備進亭飲酒。可就在此時,廣陵書生江風晚突然站起身湊近牧辛和云逸的耳邊說了什么,牧辛眉頭緊鎖,用干枯而有力的沙啞聲音說道:“悠然半山風,閑云困蛟龍。訴腸不解語,瀝瀝煙波中。”
駱玉卿聽到這四句詩眉頭微動,將手中拂塵橫在面前,語氣依舊顯出飄逸:“實在不巧,三位,我等尚有要事在身,看來今日機緣已盡,先請回吧。”
蕭楚寒正要問清緣由,牧、駱、云、江四人已轉身離去,倏地消失在梅林之中。蕭楚寒、湯之信、孫成無不詫異非常,沒等他們細細思索,身后猛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三位,請上船吧。”這人竟是之前的艄公。
時間推至傍晚,飛龍寨里一片寂靜。嘍啰們喝足了酒,一個個左倒右歪地睡去了,唯獨寨主房間里的三個人還在交談著——孟懷良斜坐在虎皮鋪著的太師椅上,秦沖和杜順一個床頭一個床尾半臥著。中間一個火盆燒得正旺,靠墻的四方小桌擺滿了吃剩的果品菜肴。
“二弟,你說那黑衣人會不會是綠林上的,或是和李桂有仇,趁此機會向我們報信,除之而后快?”孟懷良問道。
“我看不像,那黑衣人的武功深不可測,完全可以自己動手。”秦沖正思索著,慢慢回答道。
“李桂那個王八蛋是罪有應得,我恨不得用他的腦袋裝酒喝!大哥、二哥,咱們既報了仇又得了財物,何必再去想這些?”杜順的聲音粗俗而豪爽。
“不對,我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這些年我們一向秘密行事,那個黑衣人有多大的神通,居然對我們的行蹤和李桂的行蹤都了如指掌?”秦沖語速加快。
“二弟說得對,這次如果不是為了替死去的兄弟報仇,又加上我們過冬的糧食不夠,斷然不會在此時殺掉朝廷的人。那個黑衣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孟懷良也陷入沉思,杜順依舊不以為然。
傍晚的江面,金波蕩漾。蕭楚寒此刻正斜躺在床上,雙臂疊在腦后,回想著今天遭遇的種種,口中不停念叨:“訴腸不解語,瀝瀝煙波中。”這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少爺!少爺!”蕭楚寒立刻起身開門,原來是孫成。
“什么事?”蕭楚寒連忙問道。
“剛才來了兩個人,說是北鎮撫司的,有急事要找少爺。”孫成道。
“走,拿上我的赤鐵劍!”蕭楚寒一邊說一邊飛奔出去。
“參見蕭大人。”廳堂里的兩個身穿飛魚服的人見到蕭楚寒倒頭便拜。
“郭威、蔡通,出什么事了?”
“毛驤毛大人說有要事相商,請蕭大人即刻前去。”郭威道。他和蔡通都是三十六騎里的人,對蕭楚寒可謂言聽計從,唯馬首是瞻。
“快!”蕭楚寒也不多問,轉頭朝外便走。這時,香兒匆忙奔出,懷里抱著一件灰色錦袍:“少爺,外面冷,把這個穿上吧!”。蕭楚寒接過錦袍,注視了一下香兒便又奔府門而去。孫成已將小烏騅牽到門口,蕭、郭、蔡三人飛馬馳去,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此時在那間燈火昏暗的后廳,也就是當初沈一鴻死去的地方,氣氛十分緊張。毛驤坐在首座,握緊雙拳放在膝蓋上,臉上的刀疤因為憤怒的緣故而皺在一起。梁上晃動的燭光使他的臉忽明忽暗,陰森可怖。
“大人,你可要替我們老爺做主啊!”地上跪著的一人痛哭道。
“你先起來,這件事我非要查個水落石出!”毛驤冷冷地發怒道。
那人站起身立在一旁,卻還是忍不住啜泣。就在他站起身的同時,隨著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廳內閃進兩個敏捷的身影。
“參見大人。”梅子劍、梅若嫣兄妹到了。
“你們先坐。”毛驤壓住怒火,盡量放低聲音卻還是讓人不寒而栗,“蕭大人馬上就到。”
寫第四章的時候,心里有一種柳暗花明的感覺。對于這一章的故事,我有很多思路,最終確定了這個方向。加上之前章節的伏筆,這篇小說開始大刀闊斧地展開更為紛亂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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