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遜去了兩日了。石家的喪禮一件件辦起來,石秋平和沈清尋各自忙碌,各自浸入沉痛的情緒里,卻連悲傷都不能好好放任一場——那幾口橫放在石府門口白綢布下的紅箱子,妖異,慘烈,以不容拒絕的姿態(tài)昭顯著另一樁厄運(yùn),還在眉睫。
在上海灘頭還顯灼熱的秋意,在杭州的老宅院里則瑟瑟得吹刮好一陣秋風(fēng)。這種人死秋涼的蕭索之氣給向來穩(wěn)若泰山的石秋平心中帶來震顫。他有預(yù)感,當(dāng)初收容這一雙母女,自以為的有情有義,也許很快就要被一場風(fēng)暴推翻了。菀和不在,這樣看也是好事情,想到這,他眼中濕濡,為著她不必親眼瞧見自己依附之人的無能——他本還想替清尋爭,替她做終生的安排,也算盡了養(yǎng)父的一點(diǎn)責(zé)任,可——他不想說出來,然而幾十口槍支齊齊對著他,一生心血的商鋪門板上要貼滿的政府封條等著他。。。
他現(xiàn)在明白自己前頭是過分樂觀了。袁敢背后是整個軍界的勢力,大軍閥與小商人的仗,根本打不起來。他垂閉著眼睛,幽幽地向自己宅院里望,幽幽地向自己銀行門口去望,可有一個人褲腰里是別著硬殼槍的?近來他的銀行一樣快不靈了,石秋平在自己唯一玩得轉(zhuǎn)說了算的地界里也快直不起腰來,手里的軟票子就要化成灰,散了。他簡直不敢往下想。
若是他的親女兒煦庭,以這條老命相搏也應(yīng)當(dāng)。可他的親女兒早在錢塘江翻滾的洪波中告別這人世,世間早已不剩什么可讓他拿命去做維系了。這時候他明白,不論是自己接受過哪國的教育都好,游歷過多么文明的社會都好,人性是說不清黑白的。道德,在艱難的生存中,尤其是一條糊涂的規(guī)則。
望著清尋跪坐在菀和靈柩前青白無血的一張臉孔,他能豁出去講出來的一句話,也不過悄悄在她耳邊:
“這幾日登門吊亡的客人多,眼又雜。不如我安排幾個人,陪你趁亂去外省躲一躲,再回來。”
她淡淡回應(yīng)養(yǎng)父緊張的神經(jīng):“清尋知道自己多留一日,便是給石家多帶來一日麻煩。您放心,明天過去,清尋沒等來要等的人,自要走的。”
沉默之中,她抬起一雙感激的眼睛,轉(zhuǎn)向養(yǎng)父:
“只遺憾,我本來以為可以孝敬您和母親終老的愿望,圓不成了。”
這一句話,讓石秋平羞慚的心情發(fā)散到耳根后面,再蔓延去他閃爍不知如何應(yīng)對的眼神里。他最見不得這女孩子受苦難的樣子,為著她總是讓他想起自己的女兒。。。她們一樣在最好的年紀(jì)里受苦,一個為江水吞噬,一個為人心擺布。。。他一咬牙關(guān),道德的天平在終于一個搖晃在他頭腦里給出明確的所指。
今生緣分,前世安排。她欲以親女身份報答親恩,他不該以生父身份相救骨肉于水火中嗎?何況,他所有的,也接近于無。
人最固執(zhí)也最強(qiáng)壯時候,當(dāng)在一無所有的此刻吧。
他和她一起跪立在菀和靈柩之前,四周誦經(jīng)聲呢呢喃喃,而石秋平這句話將比一切高僧大佛超度之語更帶給亡婦人安息:
“不躲了。你是我石秋平的女兒,大災(zāi)大難,咱爺倆一道。沒有想到,我還有一個親人在世上吶,就是你了。”
日暮將至?xí)r候,客人都陸續(xù)告辭散去。石家父女出殯歸來,誰也沒有想到一眾家丁困在門口,有家難回。他們爭先向石秋平七嘴八舌的報告說袁敢的突然而至是如何魯莽,如何不聽勸阻——那又如何呢?袁敢早已在石家正堂端坐,恭候他們兩個。
院子里列著兩行衛(wèi)兵,是袁敢慣使的派頭。有一刻,石秋平忍無可忍,硬著頭皮問袁敢這是要在石家行軍打仗還是怎樣?袁敢笑而不語,他的笑讓人察覺不到一絲寬和,更像是警告。他大方的享用著石秋平的英國紅茶,反客為主般讓兩位先消消火氣,大家坐下談。
“袁旅長,我知道您今天過來是為了清尋,也知道您看重小女,我們石家是攀附了。但,清尋接受的是高等教育,我石某人也不是舊派家長。別說清尋是我的養(yǎng)女,就是親生女兒,我也不會違背她個人意愿指派她嫁給誰。袁旅長也是革命出身,應(yīng)當(dāng)懂得婚姻自由不是什么新鮮事規(guī)矩,而是中華民國每個公民的權(quán)利,不可再以強(qiáng)權(quán)左右。。。”石秋平見著袁敢神色微動,適時的停住了。
袁敢拔出腰間的槍管,玩賞似的不時彈動一回扳機(jī),力道只在他控制,回神,槍口在石秋平額頭對著:
“多少年沒人跟我說‘不可’了。”
“別用槍對著我父親。”沈清尋從椅子上站起來,穩(wěn)穩(wěn)地站到石秋平前頭,改換那射擊的對象。她叫他父親,也是情勢下脫口之言:
“您既是為我而來,就別牽連他人。”
“這話說得明白。那么好,我和你——單獨(dú)談。”
“清尋,我得保證你的安全。。。”石秋平艱難地開口。
“您放心,”她說著,眉眼正色將手槍壓在桌上的男子,“袁旅長也不愿傳出槍殺民女的名聲。何況,家母尸骨未寒,就算不測,也是袁旅長成全我們母女團(tuán)圓,清尋感激。”
袁敢聽聞此言,搖頭坐在椅子上笑了幾回,揮手示意兩個衛(wèi)兵上來帶石秋平去外面等候著。
石秋平前腳出門,后腳長日里洞開的廳堂就被衛(wèi)兵以把守之勢牢牢緊閉。他無限頹喪地落座自己階前,在自己的下人面前苦笑一聲,像是告訴他們世道還是那個世道,別指望任何人一己之力能有多大改換了。他石老爺還是石老爺,只不過在這個所有經(jīng)濟(jì)學(xué)原理都失靈的商道里尚且失意,何況所有法制規(guī)條都失靈的人間世呢?他自去掬一把老淚無言,心中為女兒祈禱。
“我知道你母親過世了。今天來,正是為探望你。。。當(dāng)然,也為著叫你知道,在這世上,你不是孤苦無依的。有我要你。”袁敢難得一番溫情的話,心里醞釀了一路,終于順暢講出來,期望打動她。
沈清尋面上閃過一絲冷笑,她的確笑他這副不匹配的樣子,和他自以為感天動地的深情。
“你敢再笑!”他立起身來大聲喝她,怒不可遏,像一件極難堪的事情眾目睽睽中被玩賞。他想一巴掌打掉她面上高傲的顏色,但心中后勁不足,作罷了。
而她目睹他從盛怒到不忍到無奈,心中無一念感激,僅有的溫柔是憐憫:
“何必呢,袁旅長。我早說過,清尋人微福薄,受不起您庇佑。”
袁敢聽她說這樣的話,也的確是老生常談。可她越是自視甚輕,在他心里就反叛似的越要將她抬高——到如今,這股魔咒已在她身上賦予出任何女子都不能比肩的高度。她從未對他笑,他就越想看她笑;她從未對他有情,他就越想見她動情;她的心越是寒冬臘月般凜凜發(fā)寒,他越是將自己火一般熾熱燒起來,恨不得燃盡了她。。。
沈清尋恍然發(fā)覺這男人眼睛里的火焰,像困居了一個人一樣,正發(fā)出嗥吼。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神,即便在沈懷遜眼中。它發(fā)自一個熊熊如火的心靈中,而非懷遜水樣的柔情。
“對不起。”她發(fā)自赤誠的講了一聲。
袁敢遲疑了一會兒,緩慢地拖著步子到她面前去。他這番猶豫不同于一生任何時候。
“對不起我嗎?”
“因為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傷害你。”沈清尋暗向他面前高聳的身影瞥一眼。
“當(dāng)然是傷害。不過早幾年前,你嫁給我還是順理成章。我錯過你幾年,就成強(qiáng)取豪奪了,還要你們沈家拿錢來贖。。。”
她惘懂:“拿錢來贖我?沈家?”
“我不知自己該不該要這筆錢。實話同你講吧,我不能說自己不需要錢,錢是好東西,何況那么大的數(shù)目。。。可你,”他凝著她,眼光在斟酌:“小丫頭,我真害怕再錯過你一回。”
“請你告訴我,這究竟怎么一回事?”
“明天就是第三天了。今天上午,我接到你堂哥的電報,說他明天下午三點(diǎn)一刻會到杭州,帶了他之前約定我的數(shù)目。我們約定三天之后。。。一手交錢,一手放人。”
“這么說,他自己出了錢預(yù)備救我走?”
“真不喜歡你用‘救’這個字。是的,他成功籌到了錢,回來預(yù)備帶你走。你很高興是不是?”
“我。。。的確在等他回來。”
“那看來你們也有個約定了?如果我做做好人,照你們希望的,拿錢換了你。。。你就會頭也不回的離開這里,偌大個中國,我要找一個人是大海撈針。。。”
“你?”
他猛地雙臂緊緊環(huán)抱住面前一身縞素的女子,忍著痛般忍著不去想那串金錢的數(shù)字,他也的確想不了任何了。他高大的影子完全籠罩著她,雙臂一交攏,鋼針般的胡子刺入她的脖頸里。她驚呼,掙扎,一口死咬上他肩膀——他的確忍住痛,感受著她皮膚上的香氣和肩頭血液從傷口溢流的滑動感,袁敢用力在她耳邊鏗鏘吐字:
“是我。是我要娶你。槍逼著我也娶。”
他又猛地放開她,看著驚慌中的女人奮力向門外跑去的樣子。他大聲狂笑,笑聲滿含著譏諷,正是這譏諷讓沈清尋忘記自己剛剛脫離出險境——她竟然返回,還比任何時候都更高傲地睇視他:
“你以為我會感動?我只會記得你是個野蠻的軍閥,一個沒有起碼自律能力更枉談任何紀(jì)律的將軍。謝謝你將我的“自由”賣出去,這將是你我相識一場我唯一感恩你的事情。”
“沒關(guān)系。我本來也不指望你只感恩我一件事。”
他整理裝束,收好桌上的槍支,從她身邊過去。她若有警惕,向后閃步。袁敢的確還動念想吻她,奈何手臂一抬右肩膀火辣辣作痛,這反倒讓他在目睹她驚鴻之顏時哈哈地笑了。
他說,準(zhǔn)備告辭:“你的余生都將感恩我成為你的丈夫。縱然一開始你要瞧不起他是個食言的人。讓我跟你說對不起,袁夫人,也跟你的表哥說對不起。三萬塊還買不來一個敢咬我袁敢的女人——我說過我要娶你,槍打死我,你咬死我,都娶。”
袁敢?guī)еl(wèi)兵走了。石秋平回到廳堂里來的時候,清尋一言不發(fā),任憑他如何問。直到她發(fā)覺自己脖子上的紫水晶項鏈剛剛被袁敢的暴行幾乎扯斷了線,珠子立時在手中稀稀落落,同她遲來的淚水一樣,不由自主滾下去。
石秋平忙著收集那些珠子,為著是亡妻的執(zhí)念,也是女兒的珍愛。只是他不知道,這些屬于她們的執(zhí)念與珍愛,都在黃昏這一席話間被人重?fù)舻胤鬯榱恕?/p>
她哭,她喊,雙膝跪地,她聲嘶力竭只叫出一句,之后虛弱如呢喃:
“母親!母親。。。完了。。。完了。。。。”
沈懷遜從車站出來,坐上接他的汽車,刻不容緩地向著石府方向開去。一路思念她,直到看見石府大門的時候,下了車,他大跨步往門里進(jìn)。
“你是?”院子里踱步的石秋平不認(rèn)識他。
他連忙告知了自己的身份。令他心里稍感安穩(wěn)的是門口的幾箱聘禮已不見了,想是袁敢收到了自己昨日打的電報。他四處尋望,沒見著清尋。
“我正在這里等你來。快!快去清河坊,那里有一家咖啡店在第二個拐角右手邊巷子里,她在那等著你。”
沈懷遜聽聞此言,將口袋里一張支票交給石秋平,說:
“我現(xiàn)在去找她。袁敢若來,麻煩您將這張支票交給他,就應(yīng)沒有麻煩了。這次我找請尋,不預(yù)備再帶她回來。”
“我知道。你去罷。”
石秋平淡淡地收了支票,見著沈懷遜飛奔似地去了。他心里知道回天無力,回天無力。這一張支票袁敢就算收取,也不過用做婚禮上的花銷吧——袁收了聘禮,清尋應(yīng)了婚事,一切都是緩兵之計,只為等他來。
清河坊不復(fù)昔日皇城腳下的煙火氣濃,連年的經(jīng)濟(jì)蕭條這里的小生意也也倍感艱難,白日里望去一片清冷。他很容易便找到那家還開門營業(yè)的小咖啡店,店里靜悄悄的,他不必詢問服務(wù)生她在哪,沈清尋坐在昏暗暗的幾張桌子里正中央的一張,頭發(fā)盤成一個婦人髻,一身縞素。
他在她對面坐下來。沈懷遜面有憊色,眼中盡是強(qiáng)撐的精神。他極力微笑,仍以滿含溫柔的口氣呼喚她:
“清尋。我回來了。”
她與他四目相對,眼睛里完整的映出一個沈懷遜。她笑,淚水隨著她笑顏的綻開蜿蜒地在面龐上流淌。沈懷遜也笑,二人都各自經(jīng)歷對方不知道的辛酸,這一笑是再度相見后向上天借取的一丁點(diǎn)兒安慰。
“終于等到你回來。”她凄凄地說。
沈懷遜從座位上起身,來到她旁側(cè),無限憐惜地將其輕擁。她也輕輕地靠住,不敢動,生怕破壞了這么一點(diǎn)兒相聚時光。但越是不敢,就越瘋狂。她感到心里擰著勁地發(fā)痛無力派遣。眼前唯一觸得到抓得牢的也不過是沈懷遜的擁抱了,她要索性放任一回,以孩子擁抱母親的情感將自己無限寄托在這懷抱里,寧肯死,不肯放。
“懷遜。。。遜哥哥,你聽我說,”她喘著氣在他衣料的摩擦間,面龐緊緊貼服著他的溫度,“懷遜,我們太重視承諾了。。。。袁敢。。。他不要你的錢了。。。你。。。你帶我走。懷遜,離開杭州,也。。。離開上海,你不是我的堂哥。。。我也不是你的小妹。。。我們走。。。現(xiàn)在就走!”
沈懷遜眼前一陣暈眩,蹣跚地放開懷中的清尋,不可置信,滿臉恍惚,一連串命運(yùn)的變換打擊著他:
“你說什么?清尋,你說袁敢負(fù)約?那怎么辦。。。他還是要娶你。。。。對,對!我們走!我們往上海走!”
“怎能去上海?那里有沈家,容不下你我。。。結(jié)合。”
“只有上海。清尋,我們到了上海都要回沈家。你是沈家的女兒,只有那兒能庇佑你。。。”
沈懷遜的形貌在清尋眼中變幻著,一個、兩個、三四個,現(xiàn)在他很難再契合她頭腦中那個獨(dú)一無二的男子。她不能想象當(dāng)她開口提出與他私奔,丟下所謂的身家、姓氏,丟下所謂的倫理、道德,她做了天下女子乏人敢做的事,他拯救她的辦法卻還是回歸這一些。。。沈懷遜丟不下身家,丟得下她。
沈懷遜知道,說這個決定對清尋的傷害比一把利刃插入她胸膛還要兇狠,但是,小姑姑的擺布已讓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即便他可以向世人承認(rèn)他愛清尋,可要他決定娶她,還是沈懷遜不可想象的道德折磨。他所能做到的最好安排便是終身守著她,哪怕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不愿陪伴小姑姑十年,可心甘情愿陪沈清尋一輩子。
縱然這樣的一生等候,不是她要的一時廝守。
所以她的愛情幻滅掉。她費(fèi)力地把手從他身上拿開,眼光也不投注一瞬。她試圖站起來,咬住一口氣再問他一回:
“你告訴我——你從沒想過娶我。”
他嘆息,唯有嘆息:“跟我回上海,清尋。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沈清尋含淚對他,那眼光里有血般的決絕:
“我們所有的時間都被你讓我等,消耗掉了。我一直在等你,用我二十年青春里一半的時間等候你。我以為你這次回來,就是我等到了。。。。我等來了什么?我等來了什么啊!”
繼而是歇斯底里地笑:“我等來了你讓我再回那個煉獄。好哥哥。。。你一直在做的不過是個好哥哥的樣子,勸我回家。是我執(zhí)迷,以為你更想帶我走。。。。”
他心里何嘗不沉痛。面對她字字泣血的敘述,沈懷遜只想哭,艱難地背對她強(qiáng)忍住眼眶里的淚水,再抹一把淚水。他回頭抓住她手臂,堅決地向外扯:
“先跟我回上海。回去以后,我同你解釋!”
她一揚(yáng)手,力道之大讓沈懷遜趔趄了。他沒有想象到愛恨入迷的女人在癲狂中力道會強(qiáng)過男人,僅僅是憑借心中的情感。沈清尋帶著面上未干的淚痕,擦肩他身邊,款款向門口去。
她身后桌上留下一塊懷表。多年不走字的表盤,因時常被人手掌摩挲泛出瑩潤的光澤。他還她項鏈,她還他懷表,物歸原主便該無糾無葛了么?沈懷遜緊忙抓住桌上還留有她掌心溫度的懷表,不忍她欲與自己清算。
正是這時候沈懷遜這才注意到咖啡店外頭不知何時駐滿了衣著整齊的兵勇。而一陣烈馬才有的亢奮的嘶鳴聲更讓他如夢方醒,他目光從窗外聚回窗內(nèi),僅僅是一瞬的功夫,他已晚了一輩子——
只見著清尋最后一回眸的容顏。她給他最后一回眸,恨比愛深,怨比癡濃。
他想追,袁敢駿馬已至。一手舉起女人的腰肢,結(jié)實有力的臂膀承起沈清尋一生伶仃性命——她坐上了袁敢的黑駿馬,蓋上了袁敢的花蓋頭,在袁敢的懷抱里浩浩蕩蕩由衛(wèi)兵們開路從剛剛還蕭索的清河坊里,熱鬧地行出去。
他追出去,癡望她回頭。一瞬也是好的。
眼淚終于在青天白日里流淌下來,還有終于念出了聲的兩句詩,相望知不見,終是屢回頭。聲音無人回應(yīng),又孤清地回旋在他自己耳邊,正如清尋多年暗自念誦——他渴望不止一次回眸,當(dāng)還有二次,三回,四度——
可馬背上被男人擁偎住的女人沒有再回頭。一瞬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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