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楚寒匆匆趕回府上,到了府門外,他怔住了。“今天發(fā)生的事肯定會傳到父親耳朵里,我該如何解釋?哎,解釋什么,我又沒做錯,可是……算了,躲不過去就放馬過來吧。”以往威風八面的寒少爺此刻著實遜色了不少,面對一向威嚴的父親,他永遠都顯得那么弱小。
“少爺!少爺!”原來是家奴孫成。他和寒少爺一起長大,兩人自是再熟不過。雖然是家奴,待遇卻不一般。腰間掛的玉佩絕非次品,身上的棗紅衣也不是普通家奴所能穿的,加上他樣貌俊朗,鳳眼朱唇,儼然蕭府的二少爺。“老爺不在家!”孫成一邊招手一邊帶著幾分喜悅的神情叫道。蕭楚寒跳下馬,直沖進后院,忽又轉身道:“晚飯我不吃了,吩咐府上的人都不要打攪我。”孫成也不問為什么,點了點頭熟練地牽過馬朝后門而去。
暮色將近,蕭楚寒半臥窗前,靜靜地看著脫下的紫袍,那件已經(jīng)沾滿沈一鴻鮮血的紫袍。今天的事一遍又一遍地在蕭的眼前閃現(xiàn),尤其是那張蓬頭散發(fā)、血跡斑斑且?guī)в袔追挚植赖哪槨?/p>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少爺!少爺!”
又是孫成。蕭楚寒預感到大事不妙,抓起那件紫袍快步走出門去。“蕭大人,毛大人有請。”一個獄吏模樣的人作揖道。蕭楚寒心想:“果然不出所料,這毛驤是皇上親信,雖然和父親是老相識,但一年來專查胡惟庸案,不知送了多少人進地獄,難道我今天要栽到他手上?”蕭楚寒一邊想一邊答道:“好,前面帶路吧。”
天已經(jīng)黑了,街道上空無一人,此時的京城實在冷得讓人恐懼。兩側房頂?shù)难┍伙L吹起,拍打在蕭楚寒的臉上。他又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事,不禁快馬加鞭,想要快些走出這陰森可怖的街市。好在路上沒人,很快就到了宮門外。
“咦?那是什么?”蕭楚寒用馬鞭指著不遠處幡桿上的黑影問道。那獄吏悶聲答:“沈一鴻。”
蕭楚寒差點翻下馬來,慌忙勒馬不前。過了一會兒,又快馬加鞭奔向宮門,眉頭緊鎖地低頭行進,等到了幡桿下還是忍不住抬頭望向那黑影。果然,沈一鴻被剝皮揎草了,鮮血順著幡桿流下,又一次浸透地面……
蕭楚寒再不敢看,腦海一片空白,任憑身體隨著獄吏前行。不知又走了多久才終于到了。大廳內燈火通明,總算給身上添了點熱氣。蕭楚寒穿過暗閣,走到后廳。眼前的畫面足以讓他經(jīng)脈盡碎!那左側小屋內的墻腳分明是一團沒有人皮的血肉!
“蕭大人。”毛驤從這間漆黑的小屋走了出來,此人頭戴金邊鋼盔,面色青白,身著正三品官袍,腰纏青絲玉捻繩,佩掛御賜玄鐵符,臉上一條寬寬的刀疤從右眉直斜向左頰。蕭楚寒急忙收起錯愕的神情,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并作揖道:“毛大人,叫楚寒來不知所為何事?”“蕭賢侄何故如此見外,我與你同朝為官,皆為天子效命,現(xiàn)在沒有外人,不必如此多禮。”“楚寒遵命。”“當然,沒什么重要事情,我是不會這么晚叫你來的。趙客風他……”“趙大人他怎么了?”“呵呵呵呵,賢侄莫要緊張嘛。快坐下說。”毛驤拍了拍蕭楚寒的肩膀,坐在小廳的首座上。蕭楚寒倒退幾步,在最近的位子坐了。
毛驤端起左邊小幾上的白瓷茶杯,不緊不慢地品嘗香茗。時間好像靜止一樣,頭頂晃動的燭光使得那間小屋時隱時現(xiàn)。蕭楚寒微微低頭看著地面,努力控制住略顯急促的呼吸。他又一次陷入無比尷尬的境地,只有心中暗自苦笑。
“稟報大人,梅子劍回來了。”“讓他進來吧。”這突如其來的事情總算給蕭楚寒解了圍,但他的心情會因為即將到來的消息而更加沉重。
“屬下參見大人。”梅子劍緩步走進,向面前兩人拱手作揖。蕭楚寒借著燈光看去,見這梅子劍頭戴青紗斗笠,身披青黃雙彩滾云袍,腰系碧玉烏絲帶,足踏金鱗照霜靴,雖然斗笠遮面,卻難掩其瀟灑飄逸,風度翩翩。不過蕭楚寒更為在意的是他靴子上粘著枯草的黃泥。“此人必定出城去了。”蕭在心里斷定。毛驤似乎很賞識自己的這位手下,面帶微笑道:“子劍辛苦了,快坐吧。”“是,大人。”梅子劍在蕭楚寒對面坐了,取下斗笠放在一邊的小椅上,露出俊美面龐。
毛驤放下手里的白瓷茶杯,雙手搭在兩側的扶手上端坐道:“如此深夜,我就長話短說了,圣上派我密查胡惟庸案想必二位早就知道,近日我得到探報,那沈一鴻曾是胡惟庸門客,自胡正法后,不感念皇恩浩蕩,勾結山東匪患密謀造反,還沒等我查實罪證,這賊人今天早上竟然沖撞圣上儀仗,手持利刃當街行刺。”毛驤轉向蕭楚寒繼續(xù)說道:“多虧蕭賢侄及時趕到,立得大功。誰知那趙客風乃其同黨,我便命子劍前去捉拿。”聽到這里,蕭楚寒頓時心中一驚,腦海浮現(xiàn)著三個難解的疑團:自己當時面對摔倒在地的沈一鴻遲遲不忍動手,如何立得大功?趙客風本是奉命捉拿欽犯,毛驤怎么說還在查明罪證?趙客風又如何成了同黨?不過這些疑問都只在一瞬間停留,眼下最重要的是盡快離開這陰森可怖的地方。
毛驤稍稍停頓,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蕭楚寒,又面向梅子劍說道:“子劍,那趙客風可有下落?”梅子劍再次拱手道:“稟大人,屬下奉大人之命前去趙客風家,不見一人。后來詢問附近住戶,他們也不得而知。”“哦。”毛驤似乎早就料到這個結果,微微點頭道:“既然嫌犯在逃,我看今日就先這樣。楚寒、子劍,你們且回吧。”兩人拜過離去。
就在兩人離開不久,倏地躍進一人,身著黑衣,步履輕盈。“梅子劍是不是出城了。”“是的大人,您怎么會知道?”“他自以為能瞞過我,豈不知我查案的厲害。滿腳黃泥,頭冒珠汗,分明是出城而去又急忙趕回所致。他是不是放走了趙客風及其一家老小?”“大人神機妙算,小人佩服!趙客風的家人喬裝打扮瞞過了守城士兵,梅子劍將他們送到江邊就趕了回來。”“你先下去吧,讓你的人繼續(xù)跟蹤他,另外……”毛驤湊過身耳語道:“派人監(jiān)視蕭楚寒,不要讓蕭府的人發(fā)現(xiàn),尤其是蕭玦。”“是。”黑衣人小聲應諾,翻身快步離去。
蕭楚寒快馬回到府上,孫成早已在門口守候。“恭喜少爺!”孫成躬身賀道。蕭楚寒連忙伸手將孫成扶起,心下想道:“喜從何來?”但見孫成渾身潮濕,便取出身上棉帕擦掉他肩上的雪并充滿溫情地埋怨著:“沒腦子的,我又不是回不來了。”孫成在原地跳了兩下,身上的雪落了大半,笑嘻嘻道:“哈哈,不礙事的,少爺去時我見那獄吏面相兇狠,就和香兒站在門口等候……呃?香兒哪兒去了?剛才還在這兒的。”“可能是太困就回房歇息了,走,快隨我進去吧。”蕭楚寒一邊抓著孫成的胳膊一邊推門。孫成拉了拉手里的韁繩詭笑道:“少爺?shù)男躜K不打算要了么?”“正要賞給你呢。”蕭楚寒邊說邊輕捶了一下孫成的肩膀。“哈哈,少爺快進去吧,老爺回來了,正在花廳等你呢。”孫成邊說邊牽著小烏騅往后院走去。蕭楚寒心中納悶:“這小子一見面就賀喜,莫非這喜事和爹爹有關?”一邊疑惑,一邊向花廳趕去。
蕭府的花廳著實不小,兩方太極魚池將花廳分隔,中間布著三座觀魚小亭,一曰“攬月榭”,二曰“蘭夢渚”,三曰“落九天”,通往這三座小亭的碎石路亦有雅稱,冬種梅乃赤,秋種楓乃紫,夏種竹乃青,春種梨乃白,故取諧音喚作“赤子青白”。此時正值隆冬,梅花盛開。蕭楚寒走在這“赤子青白”上,隱約聽得琴聲暗送,偕月而來。漸近小亭而琴聲俞明。蕭楚寒快走了幾步,來到“蘭夢渚”下,見父親蕭玦盤坐中央,頭系赭巾搭在胸前,身披七彩花斑裘,內著靛紫鶴氅,左前一香爐,右前一暖爐,伴著月色青煙,閉目而奏。
“回來了。”蕭玦雙手往兩側分開,輕撫琴弦道。蕭楚寒走上前去,單膝跪在父親身旁的拜墊上,又伸手將暖爐拉近,看著父親低聲說道:“是毛驤叔叔差人叫我,有些公事要辦。”“哦。”蕭玦微微點頭道,這語氣和神態(tài)就好像之前梅子劍面對的毛驤。蕭楚寒猛然定了定神,疑惑道“父親今日去哪里了?”蕭玦轉頭面向他道:“怎么孫成沒告訴你嗎?我去見皇上了。”
蕭楚寒心中甚是一驚,今天經(jīng)歷了太多或匪夷所思或心驚肉跳的瞬間,可這次他隱約感覺到,自己恐怕將要和那個令他敬畏非常的人糾纏在一起了。
“皇上欽定你為北鎮(zhèn)撫司總管。”蕭玦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說罷低首撫琴,邊奏邊唱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蕭楚寒知道這是老子名言,父親彈奏的則是《墨子悲絲》,抹挑之間,悲聲陣陣。此時,蕭楚寒的心里化生出一股莫名的空曠感,他并不明白父親的深意,更不明白皇上的用意,這個少年平日里只在江湖上結交豪俠,暢談快意之事,怎有像今日這般落入政治漩渦而不知所措。茫然之間只有拱手告退,默默離去。
蕭楚寒走到臥房門口,抬頭看天色已近子時。正待他推開房門,突然看到房內微光閃動,桌邊竟坐著一個黑影!
我在寫第二章時,考慮過要不要把關于蕭府花廳的描寫刪去,因為如果純粹從吸引眼球的角度說,太多的景物描寫不占優(yōu)勢,更何況略顯文藝。不過我還是沒有刪掉,我覺得這里的景物描寫可以暫緩緊張的情節(jié),也讓讀者朋友梳理一下心緒以及揣測人物心理。希望得到大家的批評與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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