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

　　陳浩是自己的師兄，他管他叫耗子。不為別的，就因為名字里有一個“浩”字。他倆也是在大學里認識的，耗子長他一歲，但和他不同，耗子是農村來的，家里條件很差，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他成績非常優秀，人也夠聰明，從小學到高中，次次考試都是第一名。但是高考的時候身體一向健康的他可能是太過緊張，一進考場，腹內就翻江倒海，最終與名校失之交臂。家里沒有經濟實力再供他讀一遍高三，于是他草草填了個學校也就和張杰為伍了。其實張杰他們學校也算是不錯的全國二十強了，但對于耗子來講，是有那么一點委屈。學校里所有的獎學金他都拿了個遍，獎學金沒有被用來玩樂，那是他大學的生活費主要來源。

　　他們兩個人是在打籃球的時候認識的，打完球一起吃飯的時候聊得很投緣，哥倆兒脾氣也對，二人一拍即合，相見恨晚。從此，就成了吃喝拉撒都在一起的哥們兒。

　　耗子的額頭上有一道淺淺的疤，不仔細看是看不來的。那是有一天晚上兩人打完游戲之后喝酒，隔壁一個人喝大了耍酒瘋，兩句話下來口氣不對便起身打人，張杰的火爆脾氣可是受不了任何挑釁，瞬間也就拍案而起，哪知道對方拿起一個酒瓶就朝張杰的腦袋上砸來，耗子情急之下，想都沒想一把拉過張杰，那酒瓶就生生的砸在了耗子頭上，血注猶如雨下。

　　在張杰心里，耗子就像自己的親哥哥一樣。

　　他打通了耗子的電話。

　　“耗子，在哪呢？”張杰問。

　　“在加班”。耗子低語，聲音細細微微，透漏著一種誤進雷區的縝密。

　　耗子目前在一家私營公司上班。老板姓朱，是個不折不扣摳到家的奸商，從張杰知道耗子去他那上班的第一天起，就沒有聽說過按時下班這回事兒。耗子能干，人聰明，姓朱的就恨不得能從他身上擠出點金子來，什么都讓他干。

　　一個月三千底薪，他就恨不得買斷耗子一天二十四小時。張杰早就勸耗子讓他不要再干下去了。可他就是固執，他相信，這個世界上，想要成功的話這是必經之路。張杰拗不過他，也就罷了。

　　耗子籃球打得好，至今還是單槍匹馬，孤家寡人一個，現在，張杰和他一樣了。

　　什么事兒？

　　我，我那個，和夏雪，分了……

　　張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電話那邊沉默了。過了半分鐘，才支支吾吾的傳來一聲，“你現在在哪兒呢？”

　　“老地方。”

　　張杰說著，就朝著一家門口有椰子樹的夜店走去。

　　假日椰情酒吧。

　　這是一個年輕人愛來的地方，和現代都市的快節奏生活很是相當，沙發茶幾的布置都顯得簡潔干脆，干凈的爽朗的格局像是盛著各色油彩的金底托盤，但是高高懸掛的幾個復古竹筐中微微傾斜的幾根蠟燭卻與整個酒吧的氣氛卻顯得格格不入，給人以窮人乍富的淺顯鄙陋。

　　耗子匆匆趕來的時候，張杰已經喝得差不多了。今天沒開車，所以他才這么放肆。在鼓點厚重的重金屬搖滾音樂聲中，他的呼喊聲顯得格外空蕩。酒吧里群魔亂舞，男男女女扭動著身體，高高舉起的手臂像是滾燙的水里懷孕河蝦高高拱起的腹部，渴望救贖，但最后還是會遍體通紅，被開水煮得油光透亮。

　　這群蝦堆里，他發現了神志不清的張杰。

　　上去，便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你小子是怎么回事啊，人夏雪那么好的姑娘，能經得起你這么折騰嗎？”

　　耗子開口大罵起來，一把抓過爛醉的張杰。

　　耗子之所以這么生氣不是沒有原因的，其實，從見到夏雪的第一眼，他就打心眼里喜歡這個姑娘。可是人家夏雪心里沒有他，眼里也看不到他。美人配英雄，他知道自己各方面都配不上人夏雪，也沒有能力讓夏雪幸福。至少，他理解的幸福是要有殷實的面包做基礎的。對于他來說，愛情是奢侈品。況且，張杰是自己的好哥們兒，夏雪跟著他，至少自己還可以經常見到面。他把自己的喜歡藏在心里，從未曾對任何人提起過，包括張杰。

　　可是今天這個消息，讓他真的生氣了，他氣急了張杰。

　　怎么可以這樣對待一個自己只敢在夢里偷偷想念的好女孩呢？

　　可是這樣的結局，也突然讓他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自己終于和張杰有一個方面是一樣的了。至少，現在都是光棍一條。

　　耗子就是這樣的人。

　　他知道這世界上誰對他好，也知道在社會上要想立足是多么不易的事情。尤其是像自己，一個一窮二白沒爹靠，沒背景的農村孩子。在海州，他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謹慎。他要強，肯吃苦，這是好的。可是家里光宗耀祖的重擔卻著實把自己壓得不輕，父母省吃儉用，恨不得賣血才供出這么一個希望，他太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在爸媽有生之年把他們都接來城里面住一住，看一看。

　　成功有很多標準，他的標準是：錢。

　　獲得錢的途徑有很多條，他的要求是：不觸犯法律的前提下，不擇手段。即使奴顏婢膝，陽奉陰違的巴結，出賣靈魂，踐踏良知的奉承，他也愿意。

　　有些極端，但情有可原。這才是真正的人艱不拆。

　　敏感的他突然接受夏雪被張杰甩了的消息，震驚之余，內心也是有點平衡，他是爭氣的男人……但也是人。

　　張杰被耗子這么一嚷嚷，酒也醒了七八分。

　　他們這樣耗著大概半分鐘，耗子突然松了手，說：“走吧，喝酒去。”

　　兩人就一起走向了吧臺。

　　這就是男人之間的感情。

　　耗子沒有追問是什么原因。他了解張杰。做出的決定，絕不更改。與其無力的爭論，倒不如冷靜的接受。喝了酒睡上一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去他娘的，全是扯淡。

　　酒吧內彌漫著濃郁的酒精的香醇，夾雜著淡淡的破繭痛楚聲伴隨的特有氣味，籠罩在每個人，心頭……